话说王翦要去临敌报仇,秦王冷笑道:“先行官也该知道进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难道还未尝到这刖夫的厉害?不若安分待时,再图不晚。”
王翦忿然道:“臣受刖夫之辱,若不能报仇,枉生于天地之间,不如死在驾前,免得贻笑天下。”
秦王道:“先行官决意报仇,孤也不能勉强,倘若争得微功即回,不可恋战。”
王翦叩头谢恩。金莲子上前躬身道:“贫道今日与师弟掠阵!”
秦王大喜,二人辞别下帐,冲出营门。
金莲子在旗门下观战。王翦一马当头,跑出阵前。
孙膑闻报,道:“哪位将军出马捉拿王翦?”只见秀英上前应道:“侄媳愿往。”
孙膑道:“此去临阵,须小心,还有一句良言,万不可伤王翦性命!”
秀英应诺,转下帐来,提刀上马,带了军兵出营。
王翦一见,认得是廉秀英,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王翦厉声大喝道:“贱婢,还不下马,更待何时?”
廉秀英用刀一指,道:“你这漏网的秦贼,在我手中逃生,怎敢又来猖狂?今番擒住定不相饶。”
王翦大怒道:“贱婢,少发狂言,看我取你狗命!”说罢双手拧矛分心就刺。
秀英举刀扑面交还。二人舍生忘死,直杀得征尘滚滚,红日无光。战经多时,把个王翦杀得筋疲力尽,自知难胜。
王翦抬头一看,正是红日当空,正交午时,心中大喜。
他见秀英赶来,急急念动真言,将钻天箭祭在空中。
秀英正赶,只见一朵红云托着一支神箭,往顶门而来,自思:“难怪三叔公被射顶门,若非圣母赐我法宝破它,今日定然遭难。”思罢,看箭来得近切,忙从怀中取出那盖天袱,唪诵咒语,往上一撒。
只见霞光万道。正所谓一物降一物,那钻天箭见了盖天袱便现了原形,原来是一根经拨子。
只见香风一阵,顷刻间两件法宝皆无。
看官:你道哪里去了?原来黎山圣母早知其由,差黄巾力士把两件法宝收回。
再说王翦抬头不见了神箭,心中大惊:“贱婢,用何邪术将我的法宝摄去?”
秀英大笑道:“秦贼还有甚法宝,尽管使来!”王翦不敢招架,回马往本阵而逃。
金莲子看见,心中大怒,催开梅花鹿,手举太和剑冲到阵前,让过王翦厉声大喝道:“无知小女,休得猖狂,我在此等候多时了。”
秀英一看,只见一位道者,身穿道袍,系黄丝带,脚踏麻鞋,拦住去路,忙喝道:
“何处妖道,敢拦我去路,放走王翦!”
金莲子大笑道:“我乃抝离国云光洞无当老祖的弟子金莲子也!今奉师命下山,特来擒你!”
秀英大怒道:“你有何能,敢发大言,我必取你!”说罢举刀照头就砍,金莲子仗剑相迎,好一场厮杀。鹿马盘旋,战经三十余合不分胜负。
金莲子自思:“这个丫头刀马厉害,料难取胜,不如用法宝擒她。”想罢,随手取出捆仙绳祭在空中。
秀英一见微微冷笑,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花篮,抛在空中。
真是作怪,宝贝有相生相克之理,那捆仙绳就装入花篮中去了。
秀英用手一指:花篮仍旧回至手中。
金莲子一见,无名火起,催鹿仗剑恶狠狠杀来。
二人死命相拼,又战了十余回合,金莲子往下败走。
秀英暗想:“不知他又用何妖术,何不先祭法宝伤他!”想着,即从身上取出一面小黄旗,拍马追来。相离近切,手举黄旗对着金莲子后心连展三展。
那金莲子就连打了三个冷战,一阵昏迷掉下鹿来。
秀英催马赶来,一刀挥为两段,打得胜鼓回营请功,不提。
单说金莲子的阴魂不散,飘飘荡荡竟往抝离国云光洞而来。至无当蒲团前泣道:
“恩师在上,承蒙差遣,去助王翦,不幸死于廉秀英之手,求祖师大发慈悲,与弟子报仇雪恨,弟子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恩的。”说罢随风消失而去。
无当大惊,怒道:“可恨刖夫无知,扭天行事,伤我门徒,情理难容!”随即吩咐银莲子:“把我的青毛犼带出洞外!”
老祖取出法宝,跨上脚力,骑在空中。银莲子跨鹿,紧随在后。师徒离了高山,云飞电掣,来至幽州地面。推开云雾往下一看,只见燕营中红光照耀,紫气盘旋。
无当点头叹道:“难怪我徒死于廉秀英之手,虽然秦王奉天承运,怎奈有大罗天仙逆天而行,辅助燕国,三军有锋剑之苦,百姓有倒悬之灾。我今既下高山,定当辅助西秦,吞并六国。”思罢,坠落云头,来至秦营。
王翦得报大喜,忙上金顶大帐奏知秦王:“主公万千之喜,今有为臣的师父无当祖师下山来了!现在营外候旨。”
秦王听罢自思:“既然无当老祖下山,破幽州易如反掌矣!”随即传旨打开营门,带领文武出迎。见了老祖,躬身施礼道:“不知老祖降临,迎接来迟,伏乞恕罪!”
无当一见,慌忙下礼道:“贫道有何德能,劳动圣上迎接!”说罢携手同进大帐。
分宾主坐定。
金子陵、王翦上前叩头。无当执手道:“你等且起,连连征战,谅来辛苦了。”
次后众将参见毕,值官献茶。
秦王开言诉苦,就将总为孙膑所败之事叙述了一遍,道:“幸得老祖慈悲下山,定要扶助孤家,削平六国。”
老祖道:“善哉,只因天意归秦,六国该灭,孙膑扭天而行,枉害生灵,黎民涂炭。贫道今番下山,要与孙膑见个高下,定能成功。”
秦王大喜道:“全仗祖师法力,削平幽州,孤死不忘恩!”遂命官摆斋。
老祖道:“贫道不食人间烟火,圣主不必费心,可差人在营左侧搭芦棚一座,拨数名侍值官伺候即可。”
秦王便命金子陵前去。不多时金子陵回旨:“芦棚造完,请法驾过棚。”
秦王与老祖同入棚中坐下。
无当道:“既下山来,且先与孙膑会一面,看他行事如何!”
秦王道:“全仗老祖神通妙用。”
无当辞驾出棚,率着三个门徒,骑犼仗剑冲出营来。令王翦:“你到燕营,以礼义为先,不必骂阵,就说我请广文子答话。”
王翦领令。来至营门,招呼道:“军校听着,今有抝离国云光洞老祖在此,请南平郡王阵前会话。”
孙膑闻报,暗惊道:“无当下山,来意不善。我若是不出去,岂不弱了名声?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得我要去走一走。”遂叫孙燕:“你可跟我出去,那无当不比别洞的元门,道行浅薄可以抵挡。这老祖神通广大,妙法多端,我尚且怯他,你随我临敌,不可自逞英雄。”
孙燕心中自思:“我三叔怎么如此惧怕无当?叫我不要任性。难道对方动手也能让么?且先应他,临阵再作道理。”
秀英上前道:“三叔临阵,侄媳情愿保驾。”
孙膑道:“侄媳前去更好。”随即展旗放炮,率全山门徒、一干军兵齐出营门。
王翦一见,即归本队。回禀道:“祖师,那便是孙膑。”
老祖冷笑道:“你等闪开!”催骑提剑,来至前面。
无当高声招呼道:“来者莫非是广文子孙膑么?”
孙膑听见,急忙抱拐赔笑:“老祖,燕人不知仙驾降临,有失远迎,多有得罪。”
老祖笑道:“广文子,你修行了一场,根底也不浅薄,修到了一个巡天都尉之职。
做了真人,也非容易,何苦扭天而行,在此贪恋红尘杀戒,不肯回头?”
孙膑道:“老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非是我燕人贪恋红尘,只因父兄一门四口俱死于王翦之手,燕人下山姑且不说报仇,只想安葬了父兄,陪伴到老母寿终,我即归山。谁想王翦恃强,使我徒弟袁达、李牧等五人俱死于非命,这也算各人的生死,不必去说。老祖你又与他钻天箭,把燕人射死,是何主意?若非毛真人相救,我孙氏早已灭门。老祖试想,这般情由谁是谁非?岂是燕人扭天行事?”
无当笑道:“广文之言差矣,岂不知王翦奉的是千佛牒文,玉帝敕旨,我差他下山吞并六囯,原不是私自兴兵。你扭天而行,打了他一拐,险些丧命,火攻阵几乎把他烧死,兵车阵内又几乎被你砍死,他吃你的亏也不少了。你还恨他?自古道:僧尼兴佛面,打狗看主人。岂不知他是我的门徒,定要把他诛尽杀绝。这也罢了,金莲子与你无仇,为何你让廉秀英把他杀了,你口甜心苦,奸诈不过。我今下山,彼此见面不下骑叩头请罪,竟敢胆大包天,在我面前你花言巧语,拿着你那两根哭丧棒前来之乎者也地说长道短,看你的光景还想与我对敌么?”言罢一剑挥来,孙膑用拐架开,满脸赔笑道:“老祖是前辈,燕人是晚辈,不敢还手。
无当道:“既然好讲,我有一句金玉良言,不知你依否?”
孙膑道:“老祖尽管说来,能依则依。”
无当道:“我下山非为报仇雪恨,也不为争名夺利,倒为你。岂不知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你若听我,把你的人马散了,你回天台修真养性,别管闲事,还不失神仙之位,如若不依,难免目下之灾。”
孙膑道:“你言依得,只还早些。若要燕人散兵不问闲事,除非是老祖你归山,昭王爷龙归大海,再把王翦碎尸万段,祭了我的先祖,我才罢战散兵。”
无当闻言大怒,道:“刖夫,气死我也!”一剑挥来。
孙膑随手相还,二仙各催脚力,剑拐纵横,一场大战。
斗有二十余回,不分胜负。无当就祭起一颗明珠,孙膑在牛背上看见满天彩霞,照顶门落将下来。
看官:此珠乃混沌初开时,两仪定位,清者为天,浊者为地,流者为水,水归大海。无当老祖炼此珠,抛入大海,波涛不兴,名为定海珠。此珠有五色毫光,若落将下来,不但泰山压顶,任他仙凡之体定打得魂飞魄散。
闲话带过。孙膑见定海珠来了,大笑道:“若说别人不敢抵挡,我燕人岂能惧怕?”便将沉香拐丢出一只,起在空中,抵住了宝珠。
孙膑的沉香拐经多年修炼,炼就成两条虬龙。龙见了珠就张牙舞爪地左右接应。
哪知这颗珠乃无当至宝,孙膑的虬龙抵挡不住,那珠又打将下来。
孙膑忙又把另一只拐丢在空中。一时间两条虬龙在空飞舞,名为二龙戏珠。
老祖一见,心中着恼:“刖夫果然厉害,怎敢抵住我的宝珠!”忙又从怀中取出一件元妙的奇珍,名为无极图。
此图乃天地未开之际,浑然一气,化为太极分清浊。任他诸般兵器,各样仙珍,见了此图都不能伤害,却能收诸般的法宝,比杏黄旗更强十倍。
无当将无极图拿在手中,“唰”一声抖开,就有千条瑞气,万道金光。就把孙膑的杏黄旗、峨嵋剑、沉香拐连同定海珠一齐收去。
无当发手,又把如意打来。就听“咔嚓”一声,孙膑被打得白气升天,尸骸落地。
那盘角青牛大叫一声跑回本阵。
秦营众将催动战马齐来抢尸。
孙燕大惊,催马当先,全山众将及一干军兵伙同秀英一齐救护。
那一边王翦、银莲子见无当用无极图收了孙膑的三件法宝,又见孙膑被打下尘埃,齐催脚力前来抢尸。
他等见孙燕奋勇无比,银莲子催鹿拦住去路,仗剑就砍。战不数合,银莲子圈鹿败走。孙燕在后紧追。
秀英一见大惊道:“回来,小心暗祭法宝!”即刻催马赶将上去。
那一干军兵及全山众将也一齐勒马追来,顾不上去抢孙膑的尸骸。
王翦一见大喜,即命军兵将孙膑的尸骸抬进营中。
再说银莲子见孙燕赶来,相离不远,便将抹额金箍摘下,口中念念有词,起在空中。立时犹如筛箕大小,滚滚坠下。孙燕大惊。正欲回骑,秀英早到跟前,忙将花篮往上一迎,就将金箍收入篮中。
银莲子大怒道:“贱婢,怎敢收我的法宝!”便来战秀英。
孙燕抬头不见了金箍,忙上前协助秀英。
银莲子大败,逃回本营。
孙燕道:“不必追赶,快去保护三叔尸骸要紧!”
夫妻二人回骑,来寻孙膑的尸骸,却并无踪迹。
此时众将已经罢战,孙燕怒道:“我同妖道动手,顾不上尸体,你等为何不先将尸体抢回?”
众将道:“我等报仇心切,只顾追赶那妖道,不想被他们乘空抢去。”
孙燕大哭道:“三叔被害,丢了尸体,叫我怎么见得祖母?”遂回营,不提。
且说无当得胜回营,进芦棚坐下。
秦王君臣都来庆贺。
王翦禀道:“弟子已将孙膑尸首抢进营来,求祖师法旨定夺。”
老祖道:“抬至芦棚之外,待我验其真假。”
当下无当并众文武一齐出来观看。
无当闪慧眼一看,半晌无言,暗惊道:“怪不得孙膑胆大胡为,原是仗着神术变化。只道他死在如意之下,哪知他真神走脱,摆下假形。”想罢,嗟叹不止。
秦王道:“老祖为何这般惊异?”
无当道:“这是假的!”
秦王道:“何以为假?”
无当道:“这是一只梅花鹿。”
秦王道:“不好,又中了孙膑的压魔法了。”
无当道:“圣上不必害怕,有贫道在此,料不敢胡为。”吩咐王翦:把鹿抬去埋了。
王翦道:“埋它无用,不如赏了众兵丁吃了。”
无当点头。王翦令人抬去剥皮,分肉而食。
小军甚喜,将鹿抬至空处,取刀在手,剥去皮毛,用刀前去开膛。
那刀往肚里一划,只听得“咔哧”一声,吓得小军迟疑不定,来至芦棚禀报无当:
“不好了,那鹿又变了!”
无当道:“变成了什么?”
小军道:“一张鹿皮包着一肚子干粪。”
无当大怒道:“可恨孙膑玩弄玄虚,在我面前逞能。我既下山,岂能容你作怪?”
再说孙燕同秀英等人因不见了孙膑尸体,商议道:“虽然尸体不见,也应在青纱帐中立个灵牌,请道人超度才是。”商议已毕,即往大帐而来,却听得青牛吼叫了一声。
孙燕骂道:“挨刀子扎的,你倒跑了回来,把我三叔撂到哪里去了?”骂毕,领着众将进帐。
正往前走,忽听得一声招呼:“你等众人为何才来?”
众人一看,正是孙膑,正在与毛遂讲话。
众将大喜,一齐近前叩头。
孙燕道:“侄儿明明看见三叔跌下骑来,死在尘埃,又被秦军抢去,怎又转回来了?”
孙膑道:“我自有脱身妙法,不必多言。你等血战辛苦,各归本部歇息去吧!”
众将欢喜不尽,俱各退下。
孙膑见众将离去,吩咐奉上茶来。
孙膑接过,亲手递与毛遂道:“贤弟,请饮此茶,我有话说。”
毛遂笑道:“三哥有话请讲,为何斟起茶来?”
孙膑道:“只因与无当对敌,被他的无极图收去了我的杏黄旗、峨嵋剑和沉香拐,烦贤弟替我走一遭,如若取回,感恩不尽。”
毛遂道:“宝贝被收,诚为可惜。如今三哥叫我进秦营怎么打算?”
孙膑道:“烦劳贤弟想个办法。”
毛遂道:“我毫无法子可想。”
孙膑道:“我倒有个法子,手到擒来。贤弟可放出旧日手段,闪入秦营。何愁取不回来?”
毛遂道:“哇,你叫我去偷呀!你是否看惯我做贼了?我本是老实不过的人,都是为着你,才偷了人家几次,就把贼的名字传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如今还叫我去偷?”
孙膑道:“若不去,只可惜了我这些宝贝了。求贤弟走走吧!”
毛遂摇头道:“去不得,去不得!那无当着实难惹。”
孙膑道:“贤弟勉强走走吧!”
毛遂道:“我竟看你没了拐就如没了腿一般。也罢,试走走看,若偷得来莫欢喜,偷不来莫着恼。你且等着,我去去就来。”
孙膑道:“全仗了!”
毛遂即便下帐,将身一扭,借土遁来至秦营。
此时已是初更时分,即从地下钻将出来。
只见营中灯烛辉煌,即从大帐左右转至芦棚。
就见那老道正在蒲团之上打坐。里面有座小棚,香灯亮亮,中间有张桌子,上面放着那三件法宝,正是孙膑的物件。
毛遂连忙伸手去拿,怎奈人矮桌高,难以取下。连忙搬过一把椅子来垫脚,就此将峨嵋剑插在腰间,杏黄旗插进领口,拿定沉香拐,下了椅子。
毛遂心想:“我既来了一场,何不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想罢,便伸手将那灯烛取过,往棚子上一接,那棚子便着了起来。
毛遂见火势渐大,便一顿双足,借土遁而去。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