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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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四次较量(1)

事情发生得这样突然和意外,使刚从青岛返回上海的汪精卫、周佛海和影佐一行,惶惑不安,心慌意乱,每个人的面孔也都变成了暗灰色。大家忧郁地坐在汪精卫的办公室里,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正在往下沉。

“请默邨兄详细说说,重庆方面又派人与日本代表在香港举行秘密会谈,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消息可靠不可靠?”汪精卫感到自己如同一片可怜的枯叶,正被暴风雨随意吹打和蹂躏。他两眼好比火一样通红,眼睫毛一上一下地跳动着,仿佛眼里掉进了沙子,一副狼狈的苦相。

“报告汪主席!消息是日本同盟通讯社香港分局采访主任吉村先生告诉我的,绝对可靠。”丁默邨脸上流露出一种类似报丧的表情。

丁默邨任军统第二处处长时,曾经在上海活动了半年多时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与时任同盟社上海分局记者的吉村光雄结成好朋友。当时,军统上海区正在缉拿上海纺织总工会主任张维祯,而吉村的身材、长相和衣着,与共产党的叛徒说的情况很相似,因此被逮捕,并被打成重伤。后来,丁默邨审讯了吉村,发现是一场误会,亲自送他去医院治伤,以后又多次携带高级营养品去医院看望他,使他很受感动。吉村出院后,写了篇题为《有这样一位中国朋友》的短通讯,在《日本广宣报》发表,表达了他对丁默邨的一片感激之情。从此,两人成为知己。这次,丁默邨去香港行刺高宗武和陶希圣,知道吉村有吸鸦片烟的嗜好,就带着二十斤上等烟土去看望他,请他帮忙打听他们的住址。老朋友有求,加之他又诚心支持汪精卫集团,自然愿意效劳。

“前天晚上九点多钟,接到吉村先生的电话,说有重要情报告我,要我立即去他家里。”丁默邨心情沉重,也有几分兴奋,“结果,既了解到高、陶的情况,也了解到老蒋又一次派宋子良出面,与日本驻香港领事铃木卓尔秘密会谈的情况。”

“你先说他们秘密会谈的情况。”汪精卫焦急万分。在他心灵的天平上,这件事的分量要重得多,弄得不好,他将会因此丧失儿皇帝的宝座。

“好。”丁默邨说,“重庆方面除了宋子良,还有章友三,此人我们都认识,他是最高国防会议主任秘书,还有陈超霖,我们也都认识,他是重庆行营参谋处长。我听吉村先生说宋子良正与日方代表秘密会谈,大吃一惊,忙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说:‘干我们这一行,眼观四方,耳听八面,消息灵通,我当然知道。不过,这是绝密消息,因为我一贯支持汪先生,加之你丁先生是我的好朋友,我才冒着风险将情况告诉你。’”

“日方除了铃木,还有哪些人?丁先生!”影佐急不可耐地打断丁默邨的话。

“据吉村先生说,还有日本参谋本部中国课课长臼井茂树,首相府大东亚省参事今井武夫。”丁默邨说。

“有今井武夫?”影佐心里一怔,“他怎么会倒向重庆一边?”

“是呀!”汪精卫也大惑不解,“去年五月我从河内回上海不久,听说宋子良与铃木举行秘密会谈,今井先生还自告奋勇赴香港处理问题,结果只发现宋子良与铃木有过接触,并没有正式举行会谈。这回,他怎么会直接参与会谈了呢?”

那次,今井接受孔祥熙三千块银元、三万元港币和三十斤烟土的馈赠,把其中的港币转送给铃木,两人为蒋介石争夺中日和平运动的中方领袖地位,与冒充宋子良的军统特务曾广、樊光和姚瑛在香港举行秘密会谈,后被当时在香港的李圣五发现。土肥原认为这是“天皇的忤逆臣民从中捣鬼,绝对不能容忍”,“应该向帝国政府彻底揭露”,吓得今井赶忙赴香港与铃木研究对策,以中共香港特区委员会的名义印发传单,披露了这一秘密,迫使曾广、樊光和姚瑛停止会谈,慌忙离开香港回重庆。然后,今井又捏造事实,说宋子良与铃木只见过一次面,他希望日本政府支持蒋介石,但遭到铃木的严词拒绝。就这样,他骗取了汪精卫、土肥原和影佐等人的信任。

“当然,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变化的。”汪精卫沉思良久,若有所悟,“也许是今井先生的立场观点变了,或许是日本政府的立场观点变了,指派他为日方代表,他不能不去。”汪精卫推测对了,不仅今井在金钱的诱惑面前转变了态度,日本政府根据国际局势的急剧变化,对支持汪精卫也产生了动摇。

事情的起因来自铃木的一份报告。

一月二十二日,蒋介石第二次派曾广冒充宋子良,携带五百两黄金抵达香港。因为日本驻香港总领事馆已经撤销,总领事田尻已经回日本,曾广将黄金送给领事铃木,再一次请他出面活动,争取日本政府放弃支持汪精卫组织新政权的主张,与蒋介石的代表进行停战和谈。铃木收下黄金,吸取去年七月上旬那次与田尻一道受贿,两人赴东京为蒋介石效劳,差点被撤职的教训,写了个不表示个人主见的报告,将蒋介石的要求客观地反映给米内首相。

想不到,铃木的报告引起新上任的日本内阁五相会议成员的浓厚兴趣。他们见德国和苏联瓜分波兰之后,英国和法国虽然于去年九月三日发表了对德国宣战声明,但是,除了九月二十六日,法国第四集团军在德国的萨尔布吕肯地区与德军进行一次局部战争,英国海军于十二月八日在阿根廷的拉普拉塔湾击沉德国军舰“施比海军上将”号以外,并没有正式与德国交战。因此,希特勒更加胆大妄为,正准备进攻北欧和西欧诸国。与此同时,苏联于去年十一月三十日开始发动了对芬兰的入侵战争,经过近两个月的交战,芬兰的灭亡危在旦夕。这一切,使日本新内阁五相们十分眼红,跃跃欲试,巴不得马上将陷在中国战场上的一百多万军队拉出来,向东南亚诸国进攻,实现他们的“大东亚共荣圈”和进而独霸亚洲的美梦。

可是,他们若主动地无偿从中国撤兵,进行两年半的中日战争,等于败在中国人手里,面子上过不去。只有当中国接受他们提出的诱降条件时,他们才能善罢甘休。汪精卫虽然能够满足他们的贪婪要求,但仍然不能实现停战的目的。用武力迫使蒋介石屈服,又很难如愿。现在,蒋介石要求和谈停战,如果他真正能够接受他们提出的诱降条件,既能达到他们侵略中国的目的,又能结束中日战争,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一月二十六日,日本政府派臼井和今井赴香港,与铃木一道作为日方代表,与中国政府代表举行会谈。同时,派外务次官谷正之赴南京通知西尾,这次中日停战和谈,由日本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负责指导。因为领事馆秘书川岛幸太郎与吉村是大学时代的要好同学,二十九日下午,两人在吉村家里闲谈时,川岛无意中向吉村透露了这一情况。就这样,蒋介石的代表刚从重庆飞抵香港,双方的会谈尚未正式开始,情况就被丁默邨掌握到了。

“不会吧!日本政府支持汪主席在中国主政的立场,是坚定不移的。”影佐想到汪精卫政权成立后将会给他带来的荣华富贵,心中燃起熊熊理想的热火,“米内先生出任首相后,在第一次内阁会议上,同样表明了这个观点。再说,有田外相知道汪主席与王、梁二位赴青岛开会,研究撤销临时、维新两政府和成立新的中央政府的事,担心王、梁他们从中作梗,还特意要我与汪主席一道去青岛哩!”

“同意影佐先生的分析。”周佛海的心之一隅总有一种顽强的自信,“不过,既然吉村先生提供的情报绝对可靠,虽说不是贵国政府的旨意,但这次日蒋会谈,也一定是受到贵国政府某些大臣的支持。”

“我也同意周先生的分析。然而,个别大臣支持蒋先生,绝不可能左右局势,扭转乾坤。”影佐根据过去蒋日会谈并非日本政府出面,只是小范围的秘密接触而判断着。

“前年十二月十九日和去年五月中旬、七月上旬,我们与蒋介石较量过三次,现在又得进行第四次较虽量了。”褚民谊惆怅,疑惑,纳闷,“世界上的事情怎么会这样复杂,这样曲折!唉,真是好事多磨。”

“这并不奇怪。”汪精卫毕竟是个政治老手,他如同一个有经验的航行舵手,面临惊涛骇浪沉着地把舵,“我们与蒋介石的四次较量,并非简单的重复。生活,就像大江东流,总是波涛汹涌般地前进。处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命运就是如此。命运,命运,我们只有跟命运搏斗,才能成为命运的主人。那么,这第四次较量,我们能否如过去的三次较量一样获胜呢?”希望从他的心中冉冉升起,“这就全靠影佐先生和西尾总司令了。”他果断地采取措施,“在这关键时刻,往往事业毁于一旦,也往往事业振兴在一瞬。赢得时间就是胜利。因此,请影佐先生立即赴东京,探听是什么人从中捣鬼,希望阁下力挽狂澜,同时请祖芬兄与西尾总司令的泰山张卓德先生立即赴南京,希望西尾总司令鼎力相助我们。”他像一颗千年古莲子,因为有一颗不死的心,一碰上适量的水分又会吐露新芽。

“义不容辞,我明天就赴东京。”影佐慷慨激昂地表示,“虽不能说力挽狂澜,但我一定不遗余力。”

“我马上去通知张先生来,请汪主席亲自与他说几句,最好今天晚上我和他动身去南京。”梅思平一种紧迫感涌上心头。

“请稍等一会去通知他。”汪精卫把脸转向丁默邨,“现在,请默邨兄说说干掉高、陶的情况。”他在影佐面前也不讳言,因为,他们对高宗武和陶希圣同仇敌忾。他满腔仇恨,又紧问一句:“还没有动手吧!”大家一齐把目光射向丁默邨,等待着那足以使他们狂喜的一刹那。

“唉!”丁默邨一声长叹,使大家的心顿时冷却下来。

“怎么,还没有发现两个畜生的住址?”汪精卫愣住了。

“我们通过各种渠道,刚打听到两个畜生躲在九龙尖沙嘴亚叙里道,正准备动手,吉村先生从香港《大公报》一个记者那里获悉,陶希圣一家已由杜月笙陪同去了重庆,高宗武和他的妻子已经去了美国。”他停了停继续说,“我二十九日晚上十点过五分告别了吉村先生,仍不甘心,立即由两个英籍香港警察配合行动,但亚叙里道已不见两个畜生的踪影,证明吉村先生掌握的情报完全正确。”

陶希圣到了重庆以后,受到蒋介石的信任和器重,让陶希圣当他的侍从室副主任兼《中央日报》总编辑,并为他代笔撰写《中国之命运》一书,于一九四三年三月出版。此书宣扬法西斯主义和封建主义,反对自由主义和共产主义,诬蔑八路军和新四军,暗示要以武力解决共产党,为蒋介石分裂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又一次制造反共摩擦,做了充分的舆论准备。

高宗武因近一向心情过度紧张,肺病又复发了,到香港后大咯血,他通过戴笠和杜月笙联系,获得蒋介石的批准,携带由蒋介石提供的经费和护照,偕同施桑奴去了美国,先是治病,并愈后在美国考察外文事务,一年后回重庆任外交部次长。但他的肺病越来越严重,身体也越来越坏,旋又出国,再也没有回来。

“便宜了这两个畜生!”汪精卫仇未报,恨未消,脸上堆满了无可奈何的苦意。他很想责备丁默邨几句,想到他带回来“宋子良”与日方秘密会谈的重要情报,也就功过抵消了。

“我没有完成行刺高、陶的任务,请求汪主席和中央常委会给予我以处分。”丁默邨从汪精卫的表情意识到了什么,自责地低下了头。

“默邨兄怎么这样说呢?”汪精卫见他心情沉重,反而变得宽容了,“你这次赴香港,若论功与过,功远远大于过,应该好好褒扬你哩!”

“默邨兄从香港带回的情报,关系到拯救中日和平运动的命运问题,就是用‘价值连城’这句成语,也不能反映出它的确切价值来呢!周佛海进一步夸赞说,诚如汪主席所说,的确应该好好褒扬你哩!”

“谢谢,谢谢!但是,我总觉得没有干掉高、陶不能原谅自己。”丁默邨有一股说不出的欣慰,从肺腑中涌了出来。

当天晚上八点左右,梅思平和张卓德乘坐日本驻沪海军的飞机抵达南京。西尾按照汪精卫在电报中约定的时间,偕姨太太张素娟驱车来机场迎接他们。

在西尾的会客室里,宾主刚落座,梅思平不安地说:“汪主席特地派张先生和我来南京,有紧要事情向西尾总司令报告。”

“正因为事情紧要,所以梅先生和我连夜赶来。”张卓德望望西尾,又望望女儿。

“一接到汪主席的电报,我就意识到你们一定有紧急要事来。”西尾沉思着说。他接到电报后,做过种种推测,也想到蒋介石的代表与日本代表在香港会谈的事。因为他听谷正之说双方会谈是绝对保密的,脑子里一闪念就否定了。他微笑着问道。

“什么紧要事,请二位说说。”

“贵国政府一边支持汪主席在中国主政,一边又与蒋介石的代表在香港举行秘密会谈,搞得我们非常难堪。”梅思平一脸痛苦,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如果贵国政府以蒋介石为和谈停战对手,我们立即宣布解散新成立的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委员们各散五方,各谋各的出路。”

西尾一怔,惊异地问道。“你们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他顿了一会,装糊涂说,“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是呀!这样重大的事,怎么总司令一点也不知道。”张素娟倒的确不明真相,因为丈夫对她严守秘密。

“我们遵照总司令的意见,派了一批特工人员潜入重庆,这情报是他们掌握的。”梅思平担心西尾寻根究底,有意隐瞒吉村向丁默邨提供情报的真相。

“你们的特工人员很厉害,这很好啊!”西尾似笑非笑,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等会我与东京电报联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