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和周佛海还来不及回答,桂连轩小心翼翼地走进,恭顺地说:“报告汪主席,已经是下午五点四十分了,二夫人与影佐先生他们乘坐的轮船快到码头了,请去迎接他们。”
“知道了,我就去。”汪精卫心中涌动着一股春意。
“默邨兄,我们一道去码头,走!”周佛海微笑着,首先站起身来。
不一会,除了陈璧君以外,几乎在上海的汪精卫集团的主要成员,都乘坐日本宪兵的军用吉普,由三十多名日本宪兵驾驶摩托车护送,浩浩荡荡前往虬江码头。汪精卫等人在码头上那特设的,供达官贵人憩歇的休息间坐了约十分钟,日本“樱花号”客轮,仿佛一个横蛮的海盗,逞威地鸣着刺耳的汽笛,倨傲地靠在码头的趸船旁。首先离开轮船登上码头的,是一百二十多个穿戴阔气,趁中日战争在中国沦陷区大肆掠夺而大发横财的日本商人。他们怀着永不知足的贪婪,刚将一批财富运回日本,又一次肆无忌惮地踏上中国领土,狡猾地谋划着更大的巧取豪夺。现在,他们一只手提着精制的小皮箱,另一只手挎着年轻漂亮的阔太太,趾高气扬地走出码头。令中国人痛心的是,这些太太都是中国沦陷区的女人。她们不要民族气节,不要贞节,或贪生怕死,或贪图享受,可耻地依附在这些年龄比自己大二十,或大三十,甚至大四十的强盗身上。接着出现在码头上的,是五十多个日本侵略军的陆军和海军的下级军官。这些人虽然没有日本商人那样诡诈和得意,但从他们那耀武扬威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一个个正为自己能够成为征服者而自豪。
汪精卫一伙透过窗户望着这一切,也许是司空见惯,也许是奴颜婢膝,心情却是那么平静。但是,他们的心情是焦急的,见这么多的人上了岸,还不见徐珍和影佐的影子。
“难道他们乘坐另一只船?”汪精卫望着桂连轩,疑惑不安地说,“你上船去看看。”桂连轩刚走出门去,惊喜地说:“二夫人回来了!”迎接者们欢乐地来到趸船前的水泥地坪上,只见徐珍、影佐和临时作为徐珍私人秘书的女特务张冰洁,一齐满面笑容走过来。
“你们怎么不雇专船回来呢?是带去的日元不够花,还是舍不得花钱?”汪精卫与徐珍等人一一握手,“三位与这么一批商人和下级军官同船,实在有失体面。”
“本来已向山下海航公司预定了一只专船,计划明天回上海。因为二夫人归心似箭,只好临时改变计划。”影佐说明原委。
“先生您说到体面,那没有什么,因为船上的人谁也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徐珍柔情地望着丈夫,“大家同乘一只船,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她与汪精卫结婚后,曾想直呼丈夫的名字,或者喊他“老汪”,感到他比自己大三十一岁,做父亲还有余,实在喊不出口,像陈璧君那样称他为“四哥”,感到缺乏新意,依中国女人的传统习惯,与丈夫见面和说话不做任何称呼,一律以含糊的“你”字开头,又感到太低俗。到底还是汪精卫聪明,他说:“你就像孙夫人称呼孙总理那样,称我先生吧。”
现在,汪精卫望着徐珍那俊俏美丽的面容,窈窕的身材,入时的打扮,雍容大雅的举止,以及满身喷射出贵族般的高贵气度,仿佛整个身心都被融化了。如果这时候,能够在徐珍脚底升起浓淡相宜的滚滚白云,经那么一衬托,她简直比仙女还要迷人!人的蜜月是最甜蜜和最幸福的日子。徐珍的蜜月只度了三天,因特殊任务而中断了。他对她的归心似箭,有着透彻的理解。于是,向她会心地一笑。同时,他预感到,她的急于回国,必将是凯旋。
“二夫人第一次出访,一定是大功告成。”周佛海满怀希望地说。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徐珍磊落大方地笑着,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快慰,“我们还争取到了先生们没有意想到的收获。”
周佛海等人都希望晚饭后,听取徐珍和影佐报告好消息,但理智告诉他们,不能做不近人情的事,只好耐心等待到明天。好在徐珍刚才说的两句话,已经足以安神和销魂,也足以使他们香吃甜睡了。
一抹银光月色,从窗户爬进来,透过乳白色的绫罗蚊帐,寂静地笼罩在编织精巧的水竹凉席上,显得那么和谐,那么温柔,那么亲切。
“现在你该感到满足了吧,该可以向我说说你的东京之行了吧。”汪精卫脉脉含情,伸手把背向他躺在床上的徐珍轻轻扳过来。
“我永远也不会感到满足。我们的爱情才开始呢,先生!”徐珍娇声娇气地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只想静静地依偎在你身旁,甜蜜地睡一觉。您理解吗?先生!”
“我理解你,我深深地理解你。”汪精卫睁开双眼望着她。月光下,朦朦胧胧,他感到不够滋味,便坐起身来,扭亮床头的电灯,然后在她勾魂摄魄的裸体上柔情地抚摩着,心中又涌起一股强烈的肉欲。“你真是雕塑家手下的一件艺术品,高矮适中,胖瘦适度,身体的每个部位的格调恰到好处。其实,你比巴黎卢浮宫里的天使裸体塑像还要美!”
“真的吗?但我的肩膀后面缺少一对翅膀呀!”徐珍没有到过巴黎,但她在近卫家里见过天使的塑像照片挂图。她甜笑着坐起来,痴情地欣赏着丈夫那匀称协调的躯体,在她最喜欢的部位尽情地吻着,同样产生一种强烈的肉欲。“人称先生是中国的美男子,只有您才真正是雕塑家手下的一件最精美迷人的艺术品哩!”她把丈夫抱过来,让他压在她身上。“哎哟我的先生!此时此刻,我感到一切都是甜蜜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假丑恶?不同的人生观,得出的结论截然不同。裸体的天使塑像,作为奥林匹克比赛纪念像的掷铁饼者的男裸体塑像,都给人是美的感受,是圣洁的表现,是文明的象征,是灵魂的净化,是高尚的艺术品,而绝不是肉欲的邪念和淫乱的性冲动。
这正是许多摒弃了封建意识的国家,在人来人往的城市广场上,在游客如潮的风景区,竖立男女裸体塑像的真正目的。
第二天上午九点,汪精卫召开包括何炳贤、金雄白在内的高级干部会议,听取徐珍和影佐的汇报。作为徐珍临时秘书的张冰洁,成为理所当然的列席者。
“诸位先生!我再一次重复昨天下午六点在码头上说过的那句话:‘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我们与蒋介石的第三次较量,彻底胜利了!”徐珍的脸上浮现出豪迈的红晕,用最能撩拨人心的激切言词开始她的汇报。
顿时,大家用欢迎凯旋的将士般的激情热烈鼓掌。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子被提高到炽热的程度。陈璧君也不例外,心中同样涌起一股如火如荼的热情,情不自禁地两眼直望着徐珍,直望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第一次在心底里泯灭了嫉妒感情。
“我先向诸位先生汇报,遗漏和不妥之处,等会请影佐先生和张冰洁小姐补充和纠正。”徐珍从大家的掌声中,从陈璧君的表情中,获得了巨大的力量。
第一次感到自己生存的价值。她幸福地微笑着,接着说出一句使大家极感兴趣的话:“据日本有田外相透露,在我们这次与蒋介石的较量中,日本驻香港总领事田尻爱义、领事铃木卓尔都受到平沼首相的严厉批评,差点被革职。”
“噢!请详细说说。”汪精卫饶有兴趣地说。
“据有田外相他们获得的可靠情报,宋美龄于本月一日下午到达香港以后,在宋子良家里单独接见了田尻,将蒋介石秘密制订的处理共产党和限制异党活动的四个文件交给他,详细介绍了蒋介石的军队攻击共产党军事机关的情况,然后又用五百两黄金拉拢他,请他回日本开展活动。”徐珍带着讽刺意味说着。
“田尻用其中的一百五十两黄金串通了铃木,两人于二日下午回到东京,展开一场以取消汪先生在中国主政为中心的秘密活动,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后来问题是怎样暴露的?”汪精卫的兴致越来越高。
“据有田外相说,田尻和铃木回东京后,先与支持蒋介石的外务次官堀内谦介、泽田廉三两人磋商。堀内和泽田感到事关重大,觉得应该先争取五相会议成员中的陆相坂垣、海相米内和藏相石渡的支持,然后由他们出面说服平沼首相和有田外相。徐珍的话有声有色,仿佛在说书,七月三日上午,田尻和铃木会见坂垣陆相。他看了蒋介石的四份秘密文件,听了田尻和铃木的汇报,问道,‘有田外相的意见怎样?’田尻如实说:‘还没有向他汇报,我们想先听听陆相阁下的意见。’坂垣陆相没有当面批判他们,只是说:‘你们应该先向外相汇报,如果他同意,我无二话可说’。当天下午田尻和铃木见到有田外相时,他早已从坂垣陆相的电话中了解一切,没等来者开口,疾言厉色地劈头就说:‘谁通知你们回来的?作为帝国派往香港的外事机关的主管人,不经外务省批准,擅自离开工作岗位,这是外交纪律所不能容许的!’田尻挨了当头一棒,申辩说:‘我们为了帝国利益,感到事情紧急,来不及先报告,请外相阁下宽恕。’有田外相气愤地说:‘什么帝国利益?你们身为帝国外交官员,妄图擅自改变政府有关支持汪先生在中国主政的一贯政策,更是外交纪律所不容!请问:你们如此为蒋先生卖力,他给了你们一些什么好处?必须如实说清楚。否则,一切后果自负!’事情就那么被败露了。”
“平沼首相的态度怎样?”周佛海急问道。
“平沼首相和坂垣、米内、石渡三相都感到很气愤!”徐珍也是一副气愤的表情,“一致提出要撤销他们的职务。后来,有田外相认为田尻和铃木已将五百两黄金交公,一再表示悔改,为他们从中说情,才免予处分。”
“哈哈!蒋介石白费了五百两黄金。”褚民谊乐不可支,开怀大笑。“田尻和铃木也白费了一番苦心!”梅思平也忍俊不禁笑出声。“这真是一场令人好笑的滑稽戏!”陈璧君是一声讽刺的冷笑。
徐珍兴奋地望了影佐和张冰洁一眼,谦虚地说道:“下面,请影佐先生和张小姐补充和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