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褚浔阳亲自坐镇,那些御林军分毫也不敢懈怠,去取了火把过来照明,继续在废墟上面挖掘。
褚浔阳被延陵君裹在怀里也不觉得冷,静静的窝了会儿,忽而听她漫不经心的轻声问道:“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问题,盘桓在心里许多日子了,这一刻出口,她却刻意的用了种漫不经心的语气。
说是不在意,不想知道,可到底——
她也还是将此事完全彻底的放在心上了。
“想知道了?”延陵君垂眸看下来。
褚浔阳点在他胸前的手指骤然顿住,她的反应并不强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自延陵君怀里退出来,仰头对上他的视线,反问道:“你知道?”
两个人,四目相对。
延陵君看着她,摇了摇头,转而又道:“你若想要知道,晚点我们去找苏卿水?”
李瑞祥的种种,适容应当是全部了若指掌的。
褚浔阳听了这话,却只是半真半假的笑了笑,没有再接茬。
有些真相,不能视而不见,但也越是接近就越是叫人望而却步。
因为有褚浔阳和延陵君挡住了御林军,苏逸并没有遇到阻碍,带着适容直接翻出宫墙离开了。
上一回他离京而走,紧跟着就赶上东宫出事,皇帝完全顾不上他,延陵君又仿照他的笔迹递了折子陈情,推说他是有点急事要离京一趟,皇帝不得空追究,是以到了这会儿反倒是相安无事。
苏逸带着适容回了自己的府邸,打了水给她净脸,又取了药酒和绷带给她处理好手上的伤,一切整理妥当了,也已经是日暮时分。
屋子里的光线昏暗,他坐在床沿上,看着身边女子在昏睡中也还犹且不安蹙起的眉头,心中唯余丝丝苦涩。
犹豫再三,他还是直接拍开了她的穴道。
适容猛地弹坐而起,整个人却是浑浑噩噩的,茫然的举目四顾,看着身边熟悉的床帐和摆设,只觉得恍然如梦。
但她也就只是错愣了一瞬,紧跟着脑中记忆回放,想起她最后在匆忙中见到赵祁安的那一眼,心中就是骤然一痛。
仓促的抬手捂住胸口,她便要翻身下地,然则抬手才察觉手上被缠了厚厚的绷带。
她本能的略一怔愣,抬头,这才发现苏逸静默的坐在床头。
那一晚决绝的离别之后,她是怎么也不曾想到苏逸最后居然会不远万里又追着她回京城来了。
这才记起之前在宫里他拽她离开时候的情形,适容便是立刻觉得心虚,虽然一心惦念着赵祁安的生死,这会儿哪怕是如坐针毡,终究也有点无所适从。
她低着头,用力的抿紧唇角。
苏逸看她一眼,瞧见她这样的神情,那一瞬间却突然如释重负的哂笑了一声出来,道:“他对你,真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让你不顾一切忘记生死都要赶回来找他?”
适容只是沉默。
苏逸自己问完了也觉得多此一举——
她的这一番举动早就代表一切了。
再这么呆下去也觉得没意思,苏逸也就不再等她的回答,径自起身往外走,一边道:“你就先在这里呆着吧,宫里现在正乱,你去了也于事无补,如果那边一旦有什么消息,君玉定会第一时间递送消息过来。你要为他生还是为他死,到时候再做决断不迟。”
从严格意义上面来讲,苏逸并不是个纯粹的好人,只是他的生性却高傲,有仇有怨的都不拐弯抹角,要么就直接动手了,绝对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冷嘲热讽的说话。
适容也知道是自己对不起他。
她抬眸去看他的背影,心中权衡再三,还是赶在他出门之前开口叫住了他,“苏逸!”
苏逸止步,却未回头。
适容走到床边,穿鞋下地,却没有往前走,只是站在原地,轻声道:“你别恨我!”
兜兜转转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分道扬镳,若说是苏逸心中全无怨言那都是假的,只不过他一直努力克制,不叫自己发作出来罢了。
这会儿听了适容的话,反而是引燃了这一根引线。
苏逸狠狠捏了拳头,刚想要回头质问,却听到身后那女人语气自嘲的又道:“我——不值得你恨!”
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是要倾注许多心血的事情。
既然我给不了你情深许诺,那又何必让你再浪费时间和精力来恨我?
不过是彼此生命中错肩而行的一个过客罢了。
你和我,既然没有这样走到最后的缘分,那又何苦再为我牵绊?所以,就连所谓的“恨”也都不要了吧!
她的语气很轻,但是一贯的漠然里面却带了深刻的卑微。
那一刻,苏逸的心中便是五味陈杂,有种说不清的滋味蔓延。
即使没有爱过,但是他一直都相信,其实这女人曾经也是极尽努力的想要试着接受他的。
只奈何——
生不逢时,他们遇到的太晚,就算倾尽所有,他都未能抹掉那人深刻于她心间的烙印。
情之为物,本就是半分也不由人的,他还能说什么。
“随便你,横竖你我之间是已经结束了。”深吸一口气,苏逸说道,前脚跨出门去,但心里终究还是不甘,便又再次收住了脚步,回头质问道:“我只是不明白,即使他曾经对你有恩,即使他曾经待你再好,可是从他抛开一切入宫廷的那一天起,他却分明就是已经放弃了你的。哪怕是你觉得亏欠他的,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为他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也都还清了,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她到底是为什么这样执着的追随,怎么都不肯放弃?
这样的问题,早些年的时候适容已经问过自己千遍万遍,可是——
没有答案!
似乎是从赵祁安救下她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扎根于她的整个生命里。
不,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他成了她生命里所有的依托,从来都不敢想象,一旦没有了他,她会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