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立刻察觉自己失言,然则还是晚了。
延陵君那脸,只在瞬间就化作了黑锅底,掩在轻裘下面的手惩罚性狠狠在她腰际掐了一把,继续和她咬耳朵,“看吧!你也知道!”
几个字,当真是咀嚼的透彻,很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褚浔阳是真的心虚,却更怕他要当众揪住这事儿纠缠,于是当机立断,手腕一翻,往他手腕上的穴道上一拍。
“哎!”延陵君吃痛,低呼了一声。
褚浔阳已经趁机从他怀里滑了出来,又防备着他还要缠上来,就先走两步到大门口方才回头对他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来,你着急就先回去吧!”
延陵君坐在马背上,夸张的甩着手腕,一笑生辉,果断的抛出几个字,“就半刻钟,我等你!”
开玩笑呢,明知道褚琪炎那小子没安好心,还让两人独处一室?
褚浔阳自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被他堵的一句话也上不来,只就满脸郁郁的转身进了福来居。
延陵君目送她的背影进了门,方才抬头朝二楼那窗口看去。
那里褚琪炎一直没有回避,也是直直的望着楼下。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视线交融,在夜色中俨然是能听见火花激溅的碰撞声。
又过片刻,待到身后门外的回廊上传来一串轻快稳健的脚步声,褚琪炎才面无表情的转身,砰的一声合上了窗子。
他关窗的力道很大,愣是将那窗框上陈年的灰尘都震落了下来。
延陵君坐在马上,目光冷凝的看着。
半晌,冷嗤一声,移开了视线。
雅室里,褚浔阳推门进来的时候也恰是迎着褚琪炎自窗边转身。
两个人的视线一碰,褚浔阳根本不待去解读褚琪炎那目光当中的深意就当先一步走到旁边在桌旁坐下,一边提了茶壶给自己倒水,一边已经开门见山的说道:“长话短说吧,这个时间你不在宫里笼络人心去做的孝子贤孙,却叫了我来这里见面,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褚琪炎的心里的确是有很多的话想说,但也本身就苦于无法说出口,被她这么直接一堵倒是方便,所有那些话就都被她给挡了回去。
褚琪炎往前挪了一步,随后却又顿住了步子,没有走近她身边。
那一刻,他突然很怕离的近了,会在她身上嗅到属于别人的气息。
再一想到方才自己在窗口看到的那一幕,他的心情就更显烦躁。
深吸一口气暂时稳定了情绪,褚琪炎只做若面无表情的冷声开口道:“褚易简今夜的举动成全了你也成就我了,朝中局势马上就要大动了,这些不需要我多言,你都十分清楚。今夜之后,你我之间就再不能心平气和的这样见面了。浔阳,我现在现在找你来,就只问你一句话,你是真的不准备回头吗?”
这些年他隐忍至深,终于等来了褚易简给出这个机会。
若说是以前他都是隐在幕后看着别人斗,那么今夜之后,这朝堂之上,普天下之,就会成为他的舞台。
不需要再韬光养晦,皇帝的纵容,会给他足够的资本,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争去抢!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他和东宫,和褚浔阳都要完全的对立起来了。
褚浔阳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也知道自己今天约她来此也是多此一举,可冥冥之中就是不甘心,就是想要再见她一面,听她亲口说一句话。
“还能回头吗?”褚浔阳笑道,迎着他的视线,咄咄逼人的反问道:“谁要回头?是你?还是我?还能回头吗?私人恩怨可以一笔抹掉,功名利禄也可以抛开一旁不提,可血海深仇又该如何化解?”
褚琪炎的眉头皱起,自是听出了她这话里有话。
直觉上,他的心中便是隐隐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面上却分毫情绪也不显露,只就面无表情的凉凉道:“血海深仇?你和我之间?什么时候?”
“去年九月,楚州!”褚浔阳道,每一个字的咬音都是清晰之中透着凛冽。
褚琪炎一窒,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秋风从空旷的原野上扫过,不过眨眼的功夫,眼前本该花红柳绿的天地就在那一瞬间凋敝枯萎成了满地残黄的萧索狼藉。
那件事,当初事发的时候他就隐隐已经开始觉得不对。
只是后面整个东宫,所有人都不显山不露水,即便从褚浔阳开始,他们两家人之间就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之内完全对垒了起来——
可是褚浔阳做的太明显,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切不过就是因为她和褚灵韵之间的争端引发,然后才会愈演愈烈,直至如今,到了完全无法收拾的地步。
却原来,还是他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是啊,她那么心机城府都拔尖儿的一个人,就算是褚灵韵故意挑衅,她若不是有意纵容顺水推舟,又何至于会因为两个小女子之间的一点矛盾而把两家的关系就推到了这样水火不容的地步?
所以根本就是从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将他视为死敌,视为仇人。
褚易民被废,褚灵韵身死,这些都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是在她一场场精心布局之下所取得的必然的战果。
到了这会儿,再想想自己今天找她过来的初衷,褚琪炎自己都觉得滑稽。
“哈——”他闭了眼,在身后死死的捏着拳头笑了一声出来,然后重新再睁开眼看向那少女的时候,眼中神色已经恢复如初,一片冷然道:“这么说来,你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和我为敌的初衷就全都是因为褚琪枫了?”
“他是我哥哥!”褚浔阳闻言,就像是听了笑话一样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难道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当初在你要设计暗算他的时候不也就打定了主意是要和我们东宫一门死磕到底的吗?难不成你会告诉我你的初衷已然改变?”
褚浔阳说着,也不等褚琪炎回答就已经肯定的摇头,“不!你的初衷永远也不会改变,而我——更不会!我们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