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再带着她一起走了,那时的她已经不再是活在懵懂无知的年纪里,她知道在无形之中她虽然快乐而满足的活着,而他的整个人生已经颠覆破败。
他曾经无所保留给她的保护,是她的全世界,却不是他的!
冥冥之中,她知道他去了哪里,于是毅然决然的放弃了那些银钱和一世安稳的未来又回到了这座人间炼狱一般的帝国都城来找他。
之后的七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样铁血冷酷的训练中走出来的,只是每一次看到有人倒下,每一次觉得自己要被那些鲜血白骨折磨疯了的时候她都会告诉自己:撑下去,你才能离他更近一步。
于是她的夙愿得偿,七年后两个人在这帝国之巅最高的地方终于再度重逢。
不过就是一次与彼此无关的错肩,他的眉目平静,可是她知道——
不管岁月如何变迁,不管彼此的样貌怎样的改变,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这样——
就已经足够。
最起码,她知道,他当年抛开她全是因为无奈而非无情。
最起码,她知道,这些年她走这一路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最起码,她知道,有他在这世上她才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至于其他——
全都不重要!
“你说过,你不会抛下我!”适容伏在他的背上,泪水涌出,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无知的孩童时代。
虽然这一生最渴望的温暖永远都遥不可及,可她还是最怕被抛弃。
曾经曾经——
男人的眼眸缓缓阖上,双手垂在身侧,露出一段苍白如雪的指尖,连挣扎的力度都没有,只就那么木然而冷静的站着。
那个时候,他是想要带着这个无助的小女孩儿在身边,宠爱她,照顾她,给她她曾经遗失掉的整个天地,可是天意弄人,这世间的路并不是你想走哪一条就能随心所欲的走下去的。
现在——
他已经心如止水。
对未来,对她,对自己,都没有任何的期待和要求了,不仅给不了她任何的东西,更是——
成了她的负累和包袱。
这几年之间,每一次看她受伤,他心里所剩的已经从初始时候的挣扎变成了现在的无力。
不是漠视,而是——
他选择了别的,对她,便只能无休止的辜负。
“你走吧!”苦笑一声,他抬手,将伏在他背上哀哀痛哭的女人一手拨开,然后神色平静的用没有受伤的一只手把衣服整理好。
适容的身体僵硬,被他推的后退一步,泪痕挂在脸上,茫然的看着他。
“走!”男人闭上眼,冷声喝道。
一个字,决绝而强硬。
像是——
迫不及待想要丢弃一件累赘物一样。
这么多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那么冷,那么凉!
“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再留在我身边只能一起死,你现在走,以你的身手,要躲避那些人的追击不在话下,而且——这个时候,我也不能陪你一起疯!”男人继续说道,完全公式化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平仄起伏,融入血液里,就像是三九寒天冷风过隙的天气,直接冻到骨头里,“我最后也只能再为你做一件事,替你安排,多给你留一点周旋的时间!”
适容站在那里,看着灯影下熟悉又陌生的半张脸孔,半晌之后只就苦笑出声道:“你要我去哪里?”
男人闭着眼,面无表情的一声不吭。
适容急切的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试着去扯他的衣袖,“她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不能将她弃之不顾,那么我呢?”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男人冷声道,径自走过去,一把推开了房门。
门外的夜色如洗,幽冷又透彻。
他负手站在那里,脊背笔直,却是再连最后一眼的目光也不曾分给身后的女人,“你走吧,过往的一切都忘了吧,你等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我很清楚,可是注定——那些我都不能给你。你早就不需要留在我身边浪费时间了,这几年你为我做的也已经足够抵消当初我救你一命的恩情,今日之后——你我之间分道扬镳,你要认祖归宗也好,要远走天涯也罢,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你说亏欠和恩情吗?”适容闻言,忽而惨笑了一声。
他分明就知道,她对他所持的从来就不是这样简浅的感情。
这一刻,哪怕是自欺欺人,她也都不得不承认——
他是真的要放弃她,抛弃她的,不遗余力,断掉所有让她可以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适容的脚步沉重,一步一步的挪过去,短短的几步路,仿佛是想要走上一生那么漫长,希望在前面的某个瞬间他会改变主意,对她说一句——
留下!
可是长久以来两人之间培养的默契没有达成,在两人距离一步开外的地方他却是耐性彻底耗尽了一样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的甩了出去。
脚步踉跄着奔出门去,身后那两扇半旧的房门砰然闭合的声音。
那一刻,她极力的想要回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脚下步子却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样,一刻也没有停留,仍是稳稳的缓缓的向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不能回头——
他说的对,她必须离开,否则两个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和她都不畏惧死亡,可是——
他还有心愿未了,他还有人要去守护,他还不能死!
其实方才在那间屋子里,她几乎都要脱口而出的请他放弃了,可是——
开不了口!
他要做的事,是她没有资格求他放弃或者妥协的,这么久以来,她能做的也唯有追随而已。
脚下步子木然而又茫然的步步向前,她的眼泪再度凝结于眼眶。
夜色很凉,可是海天阔大,这世上似乎已经完全寻不见她的前方归路。
拐出了巷子,又断断续续的往前走出去好久,待到从那一大片民巷中间转出来,面对眼前一望无际的宽阔街道时,空前的恐惧感袭来,适容忽而双手掩住面孔,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蹲在街口失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