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鲁迅的鼻子
8603700000045

第45章 到远离大海的地方去看海

我出生在滨海渔村,父亲一辈子在海上辛劳,从可以追溯的历史看,祖祖辈辈都是以海为田,岸上的土地贫瘠和稀少到不足以谋生糊口的程度。因而,大海,虽然暴戾和冷酷,却似乎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的谋生之处。

并非由于我的勇敢和叛逆精神,而是懦弱和气馁,我从童年开始便选择回避和逃离……感谢时代,我成功地离开了大海!那种波涛汹涌的弧线,那种蔚蓝色的柔波和诗情,都留给那些勇敢和浪漫的“弄潮儿”吧!

我如今居住的小城离海百里,虽然报上也说是“现代化港口城市”。曾经听说在夜阑更深的夏季,如果有台风在某地登陆,可以听到远方狂涛拍击海岸的哗哗声……我多次做过努力,却均告失败,即使是下半夜,仍然满耳是城市喧嚣的市声和恶俗的歌声……我承认我已不再敏感,时间无情地剥夺和收回了曾经授予我的灵气。

在疲塌和不思进取的岁月里,忽然获得了去青海的机会,临行之前,我依惯例打电话回老家向双亲说明。父母亲问青海在哪个方向,我说很远,坐飞机要走一整天。父母问这么热的天跑那么远去看海,回家不也是海吗?我解释说人家的海和我们的海不一样,我们这是去采风,又想父母不懂什么是“采风”,干脆说是去玩,是跟着很大的官一起走的,一路上吃好喝好!

父母亲听我这么一通解释,才算放了心!我轻松地放下电话。

我们的航班经过宁波、西安、西宁这三个城市,最后到达宁夏。

这一串地名,不由人不想起世代居住在海边的百姓那个善良的祈盼--“海不扬波”。国泰民安--人们为此祈盼了多少个朝代呵!当然,有权给这些个大都市命名的肯定不是平头百姓,连官员知识分子都不行,只能是皇帝,而且是文治武功卓有建树的皇帝才成。仔细审视那地名,背后都是一场场大规模的征战和杀伐啊。我常常坐在车上凝望都市郊野那一片宽阔的如今已绿树葱茏的平畴,眼中都会幻化出死亡将士的累累尸体和耀眼白骨……安宁的名字后面,是多少生灵的毁灭和家庭的破碎呵!如若不信,你走进所有城市的历史博物馆,或购一本有历史知识的导游小册子,你都会体会到这一点。

有一首由于伤感而美丽的老歌《在那遥远的地方》,我一直以为是出在新疆。那年在新疆转了一圈没有碰到,这次却在青海湖东岸的金银滩碰到了:高扬的经幡和彩旗掩不住湖畔草原的苍凉与荒芜,只有牧羊姑娘的塑像记忆着已经逝去的天才的那段动人故事……我为现在有那么多音乐人才感到惊讶:好几次周末在某一城市的某一个大院门口,散布着一大群抱着乐器的大人和小孩,我路过时随便问一个人:“这是赶什么场的?”答曰:“考级!”

我明白了!也糊涂了!音乐里面有级吗?王洛宾是几级?阿炳是几级?现在音乐学院里、电视屏幕中有超越《二泉映月》《在那遥远的地方》的旋律诞生吗?我虽外行,但起码懂得音乐是时代山川天地灵气的凝结,是天才心灵的流泄;喝可口可乐咬肯德基鸡腿,沐浴着汽车喇叭声入睡的一代人,只好唱着《老鼠爱大米》过他们的“幸福时光”了。

青海之海就是青海湖。省因湖而名。历朝的皇帝为了凑足东西南北中之大一统,也数次把她命名为“西海”;现代人再也无望当皇上了,却也不乏“皇上”的心态:“走遍中国”,这就是我们横跨万里,从东海之滨跑到西海之滨的动机。因而,从潜意识看,中国人都是袁世凯,每一个男人都是皇帝。

青海湖还称“仙海”。“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何况是在世界屋脊的昆仑山下了--如果没有神仙,则几乎不能称为风景。这仙就是“西王圣母”,与我们老乡“天上圣母”一样,因为是神仙,所以永远年轻。高原上的藏汉同胞比我们多了一份想象力:这传说中的圣母不但年轻、漂亮,还风流潇洒,没有福建女子的扭捏作态、小家子气……传说的规范文本是这样的:

原青海湖所在地是片辽阔肥美的草原。一天,有父子俩路过这里时,儿子喝了泉水而忘了把盖泉眼的石板盖上,于是泉水大量外涌泛滥成灾,淹没了草原、万顶帐篷和无数人畜,给黎民百姓带来了无穷灾难,在这紧急时刻,西王圣母把夏格日山东侧一座山的顶部搬过去压在泉眼上,大水被止住了,这山的顶部就是今日的青海湖的海心山,而这座山的上部至今仍然是平的。人们为了感谢西王圣母的大恩大德,每年来到湖边祭海,天长日久,相沿成俗,甚至皇帝也特派钦差大臣千里迢迢来祭海。青海湖鸟岛有数十种十余万只候鸟,这些珍鸟是西王圣母忠实、亲密的使者,其中三只青鸟专为西王圣母采食。一只名叫希有的大鸟是西王圣母的坐骑之一,每到春节期间,西王圣母乘上这只神鸟到东方碧海会见丈夫玄龙大帝。玄龙大帝当上玉皇大帝后,西王圣母便去天宫与丈夫会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