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着热水,漫过肩膀,漫过嫣红朱唇,漫过鼻息,呼吸忽然失了,她才恍悟般惊觉,整个人清醒了过来,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可以的。她还有娘亲的。
她必须坚强!
为了娘亲,她要好好活着。
“砰”地一声,整个人穿出了水面,腾出漫天水花,一朵一朵,夹着梨香,散了满地。
就听得脚步声渐近。
她没有回头。
是红书。
红书一进来,看到满地的狼藉,吓了一跳,忙问:“二夫人,你怎么了?”
晚清摇了摇头:“没什么。”声音带着莫名的疲惫,而后无力地对着红书道:“帮我擦下背吧!”
红书没说什么,拿起了旁边的毛巾,轻轻地为她拭擦着身子。
“月儿是谁?”她又问。
只见红书的手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擦了起来,可是却没有开口。
“月儿是谁?”若是平日里的晚清,万是不会再问一句的,因为她从来不会去强求别人做任何事情,可是今日却不同于往日,只听她又接着问了一句,根本不给红书回避。
红书见她坚持,知道若不说的话,关系只怕更僵了,于是避重就轻地道:“一个背叛了爷的女子,红书也不清楚,因为红书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庄中了。”
晚清当然知道红书没有说实话,毕竟她身为凤孤的贴身侍女,纵然在她来的时候那女的也不在,她也是会知道许多事情的,只是她却不说,想来,也许当真是太忌讳了吧!
“刚刚你为什么不出来阻止他?”晚清忽然话锋一转,又问了另一句,而且言语中有几分愤意,她知道,红书与黄棋四名婢女一直站在暗处,只是都没有出手,其他人不出手救她她不怪,可是她与红书也算是十分亲近了,为何她却不出来阻止?
“二夫人听红书讲个故事可好?”红书轻轻道,可是可听出她话中的无奈与深藏的惊慌。
晚清没说什么,红书已经开始讲了:
大概是三年前,那时候,爷刚刚接手凤舞天下一年多时间,也是在这一天,三月十五晚上。
那一年比今年还冷,梨花还没开呢。
那时候我还不是爷的贴身侍女呢。
那一夜只记得爷也是喝了许多许多的酒,喝得醉到不行。
那时候大夫人还是朱小姐,正巧来了庄中,而那一晚,爷就是去了她那里的,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红书记得,那时候大夫人身边还带了四名贴身丫环,还有当时爷身边的一名护卫森,一个武林高手。
等到所有人听到声响赶去的时候,只见他们都躺在地上,全是一掌毕命。
所有的人皆是明白了什么,却又偏偏无人敢道出来。
只是至此每逢三月十五,大家都知道,要避开爷,而他做什么,都不要去阻,也是无力去阻,爷的武功,只怕普天之下,可以与之抗衡的廖若晨星。
红书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少了平日的天真,多了恐惧。
整个故事,红书只讲了一点。
究竟凤孤,与那个月儿,在三月十五这一天,做了什么呢?
红书不说,也许是她真的不知道,也许是她不敢说罢了。
而晚清也没有问下去。
红书愿说的,她会说与她听,她不愿说的,她逼她也不会说的。
她面上平静,可是心里却早是闹翻了,只是想不到,凤孤竟是如此残忍的人。
五条人命,他竟可做到眼也不眨,当真是恶魔一般。
果然,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是可怜,却也是可恨的。
他的情得不到,却要糟蹋了别人。
想到此,她夺过红书手上的布,使了劲地擦着身子,一遍又一遍,力气之大,只一会儿,身上已经红了一片,艳得惊人。
只要一想他将自己看成别人如此对待,她便觉得羞耻,越想越耻!越想越耻!
越耻越擦,直想擦去一层皮。
红书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布,道:“二夫人,你不要这样,爷他……爷他……”她想为爷求情,可是却偏偏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爷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对于晚清而言,是何等的侮辱,她如何不知呢。
晚清看了她一眼,只道:“我没事,你放心,你去照顾他吧。”
“二夫人……”红书还想说什么,晚清回了她一个微笑。
“去吧!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须担着的,我也不怪你,现在他醉成那个样子,总要有个人照顾着的。”
红书听完这才放心离去。
就见双儿走了进来,默不作声,只拿着布巾为她洗着。
晚清知道此刻,她怕是要比她自己还要难过许多的,不想她担心,于是转身:“小丫头也不用点力,这样怎么洗得干净!”
双儿一听,再也忍不住,’哗地一声哭了出来,越哭越凶,越哭越厉害,晚清看看头顶,真怕让她哭出个洞儿来。
可是她却没有劝慰她,她知道,有些悲伤,如果没有宣泄出来,会更难受的。
而且,听着她哭,她的心,竟然渐渐地就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双儿将她的悲伤也连带着哭出来一般。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也唯有好好地活下去。
有时候,她都要怀疑,她,是当真太能忍了,又或者是,当真世间没有什么事可以真正撼动得了她了。
将眼慢慢闭上,惟有心,尚存一片清白明净!
也许当真未走到最糟的一步吧!
第二天醒来,凤孤竟是忘记了昨晚上发生的事,由于晚清托了红书要保密,而红书又去托了其他三名侍婢保密。
于是这事,竟是硬生生地掩了下来。
晚上,凤孤又来了。
一脸的倔傲不可一世,眉眼张扬中带着几分邪媚,却又含了更多的冷酷与阴鹜。
他一来,晚清就开始弹了起来,由于昨夜里身上被他揉吻了几处淤青,是以今晚她特地穿了一件暗红色繁花裙,复杂的花饰,暗沉的颜色,再加之夜的掩饰,只让人觉得黑暗而繁杂,倒是看不出任何破碇来。
不敢再弹那一斛珠,怕勾起他昨夜的回忆。而是又唱了那一曲柳梢青,声音清清软软,和着静寂的夜色,竟是比之那一夜唱得还要好上几分。
一曲唱罢。就见他仍不走,而是看着她,看得入了神,眼神也是闪烁不定,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想不起来一般。
晚清心头鼓跳个不停,一下又一下,一下重过一下,落在耳上,竟是极清晰,害她险些就想去掩住胸口,怕这声音让他听了去呢。只好使了心平息呼吸。
就在这时,凤孤抬起了眼看向她。
晚清的心又是一震,却是挺直了背脊,只装得端庄而大方。
凤孤原本一直在想着昨晚的事,昨晚他喝得太醉,竟是事情忘记大半,只隐隐地记得有个女子唱着一首一斛珠,声音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词语柔媚,让人心中升起了柔情万千,后来……后来……后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是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他撕碎了谁的衣服,而那个女子是谁,他却是想不起来,也不知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抬头就见晚清临危正坐,那严阵以待的模样,使他显些忍俊不住,要笑将出来。
随即,一光束闪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是再去想,却是徒然,望向晚清的眼,直要望入她的心间一般。
昨晚的人是她吗?
“可会唱一斛珠?”他故意问。
晚清看着他,虽然脸上表情不变,可是手心却是捏了一把汗,也不知他究竟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来,若不然,又怎么忽然问她会不会唱一斛珠。
可是再仔细看下去,又不太像,以他的为人,若是想起来,那里还容别人欺骗呢?只怕此刻她早已经跪在地上了。而且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带着疑惑,也不太像。
于是她缓缓地道:“妾身曾经看过这首词,只不过里面言词带着几分暖昧,所以并不怎么记着,此时也仅是记了两三句。”说完她还不忘故做几分羞怯,以证明她确实是觉得这词十分不堪,末了又加上一句:“若是爷想听,妾身可以去学。”
“不必了。”凤孤冷声道。其实想想也是,以她这种自持端庄的大家闺秀,又怎么可能唱一斛珠这等风情的词呢,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而且若昨晚之人是她,只怕她早就已经摆正身份了,那里可能掩着藏着呢!
“是。”晚清见他不再怀疑,这才又道:“爷还想听什么?”
“不听了。”他道,声音略显烦躁,眼神中透出一抹不忍的阴霾,让人望而生惧。
其实凤孤也不知道,他为何忽然之间心头就极烦躁动。
想起月儿,他的心头,便有着极痛极怒在燃着。
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也不知道如今过得如何了。这几年来,他故意不去找她,不去寻她的消息,只希望可以淡忘,可是这些年来,看着成就越大,他越是寂寞,越是寂寞,他就越是想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