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雪园的时候,就见飞雪正驻立于园中,手中一把长剑,正在缓缓地舞动着。雪白衣袂飘过,那长长的雪纱长裙,带着微动的风,随着她的舞剑,幻化出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姿势。
舞剑的她,看起来,英姿焕发,如女中巾帼一般。那光亮的长剑,映着午日的阳光,射出一道道光泽来。
她的剑法,看来,倒是十分精妙,可谓攻守并备,有进有退,而且在缓缓舞动时,也能看出进剑的凌厉,若是当真使起来,必是一招致命的那一种的。
看来江湖中人,当真是个个不凡,就是一个艺伶女子,也能有如此武功,而且这个雪伶阁中,看来识武的女子应当是不少的,她这三次来雪伶阁,全未看到阁中有男子,全是清一色女子。
那么只能说,她们的护卫,必也是女子的,看着那一天撒花的女子,个个轻功了得,看来,这些女子,可全是文武双全的。
看着飞雪缓缓收剑,晚清淡笑着鼓起掌来:“飞雪姑娘可真是当世女奇人,文武双全,举世无双啊!这剑法,使得精妙!”
飞雪却是一个回旋剑,整个人欺到了晚清的面前,将她轻轻一搂,就飞跃了起来。
红书一见吓坏了,赶紧就要追去。飞雪冷冷扔下话来:“我带你夫人去学御蛇之术,别跟来!”
红书一时顿足,却是不知道要不要跟去。
左右一想,一是不放心,毕竟关于飞雪这个人,究是是善是恶尚且不明,夫人不识武功,若是遇上危险也是无力反抗。而且爷也命了要全力查出飞雪究竟是何人。
于是想来想去,终于还是跟去的。
却不料,只跟到那一片夜来香外,便再也进不去了。恨恨地不知如何是好,这一片夜来香,看似普通,却内含不凡,这里面,不只种了夜来香一种,而是还种着一种其他的花,而且这种花,瘴气很重,远远的闻着就已经受不了了,若是走进去,当场中毒,虽不至于丧命,却会连着三天失了神智。
前几日爷派了探子来探过这一片夜来香林,就中了这毒,后来经爷一番诊治,才发现是中了毒,只知道是西域引进的,却不知道究竟是何花,更是无从找到解药。
无奈下,只能守在夜来香林外,候着夫人。
“来吃一颗,这梅子很好吃的。”飞雪带着晚清一跃又空过松林来到了夜来香林,在林前站住,突然自怀中掏出了一颗梅子给她。
晚清抬头望向她美丽的杏眸,接过梅子,含在了口中,口齿含糊不清地道:“怎么突然间就给了我一颗梅子呢?!”
“就想给你吃。”飞雪只是笑着道。
“好吃吗?”又问。
“好吃!”晚清点头,她向来喜欢吃酸梅子,尤其最近有了孩子,更是喜欢吃,而且这梅子也确实好吃,酸中带甜,甜中事酸。
“好吃就好。”飞雪说完,就牵着她走进了夜来香林。
晚清有些错愕不已,还以为她说好吃她会再送她几颗呢!却原来她没这个意思,她又不好意思再问她要,只好止住了自己的馋意。
这次再走进夜来香林,她已经不再如同上次那样恐惧害怕了。她发现,自从上次之后,对于蛇,她似乎真的没有以前那么怕了。
以前是想起来也觉得恶心恐惧,如今想起来,却还隐隐生出几分喜爱。飞雪说得没错的,其实蛇比起人来,确实还要好很多的。
“这次不会那么怕蛇了吧?”飞雪问道。
晚清一笑,摇了摇头:“多亏了飞雪姑娘的开导,自那一次,我感觉自己又坚强了许多,不再那么怕那软小的蛇了。”
“蛇本来就不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人,那些心怀鬼胎,残忍无情的人!她们不将人当人看,连弱小的孩子也不放过,那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飞雪冷冷一笑,眉眼中一抹戾气一闪而过,似乎思起了什么。
晚清看到她的模样,连带着也带了一种义愤陈概:“连小孩子也不放过,飞雪姑娘遇到过那么无情的人吗?”
问过之后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逾越了,毕竟她与飞雪,虽然相谈投意,不过也才见过几次面罢了,这样的话,只怕触及别人的隐私,问起来,显得自己十分多舌。
看着飞雪没有开口,她赶紧道:“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飞雪姑娘也不用回答的。”
“没事,我只是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罢了!”她似乎忆起什么一般:“我出生在一个十分富贵显赫的家庭中,母亲长得貌美倾城而且温柔善良,极得父亲的宠爱,可惜好景不长,母亲只是一个小妾,而父亲的正室极有权势而且十分狠毒,只因为妒忌着母亲的爱宠于是便命人下了杀手,我当时险些丧命,若非因为当时府中一个老嬷嬷心地善良,而且受过母亲的恩惠,知恩图报,在最后一刻救下了我,我只怕也要葬身在那一场火海中。”
飞雪说着说着整个头抵在了膝上,声音暗沉而苍然,带着深深的痛苦,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可是晚清却清楚地感受到了那一份痛苦。
而这一份痛苦,是她用任何语言也无法给予安慰的,于是,她只能静静地坐在了旁,让飞雪慢慢沉静。
只怪她,无端问起作何,只是勾起她的伤心罢了,轻轻地将手放在飞雪的手臂上,给予他安慰。
只是她的痛苦,却无法停止一般,那沉重得不能再沉重的声音缓缓道出:“那一个夜晚,风大星稀,那一场火,燃得很旺很旺,照亮了半边天,似乎连天上的神仙也看到了,却无人来救下母亲!母亲那娇美如花,倾城颜容便消逝在那一场大火中,我那个时候只有三岁,可是,那一幕,却深深地烙在了心上,长了根,慢慢成长,缠绕在了心房,每日每夜地痛!每一个午夜梦回,都能看到母亲在火中挣扎着,将我推出火外,她那沉痛忧伤而怨恨无比的眼,告诉着我,要报仇!”
飞雪说着,忽然声音冷冽起来,十分暴戾,浓浓的怨恨凝满了整个夜来香林。
晚清无语,这样的痛,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无法想象,当时的她,只有三岁,看到那样的情景,是何等的无助,何等地惊骇,何等地伤痛,只怕是透入肺腑的吧!只怕是一生难忘的。
她的怨恨,让晚清心疼。
一个人,如果从三岁起,就要承受着这样的狂炽的伤痛成长,一生,该是何其痛苦,只怕,连一个会心的笑容,也无法极难的吧?
她不喜欢冤冤相报,从来只以为,天下没有解不开的恨,任何的错,只要放开点儿,就能够原谅的,所以,在凤孤如此对待她之后,她虽然觉得十分愤怒,可是终究在雨过后,只淡然以对,没有真正地去选择恨。
因为恨着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最累的,是自己,背负着恨意,会让人连行走也沉重的。
可是飞雪这样的恨,却不是能够说放开的。轻轻地将她拥在怀中,淡淡如风的声音缓缓地道:“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够抚得平你心中的创伤,这样的事,天地所难容的,只怕这么多年来,你从未真正开怀过的,也许,真的要报了仇才会好吧!可是,我希望,在报仇的同时,你也不要忘记自己,你母亲在火中冒死救下了你,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下来,所以,报仇,也要在保住自己的前提之下的。”
怪不得她识得武艺!只怕就是为了报仇的,可是,若是她父亲的正室有权有势,又岂是容易报得了仇的,她帮不上她任何的忙,只希望,她不要因为一气,而为报仇送了自己的性命。
飞雪在晚清的怀中轻轻地点着头。
这些事情,她从来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可是,却在此刻,对着晚清说了出来。
从第一眼起,她对晚清,就有着一种莫名的信任。那是一种,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感觉,只觉得对于晚清,她不需要隐瞒,可以将整个人整颗心都坦露出来。或许,这就是佛说的缘吧!
冥冥之中,三世相连,这缘,只怕是从上辈子就结下的,所以在这一辈子,只一眼,便能够信任。
她喜欢看到她那淡然而随意的笑,善良而真挚,如此真实,她脆弱却坚强,隐忍却又带着倔傲。
她的怀抱,虽然娇小,但是却温暖而安全,让她可以那么安心地靠着,不必去担心任何的事情。
正如此刻,她却只想靠在她的怀抱中,不愿离开。
“晚清。”他唤道,不想再叫她凤夫人,他讨厌那个称呼,凤字,带给她的只有不堪,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的。他不想,在她前面冠上凤字,他只想呼她的名字,晚清……晚清……晚清……这个让他在心中唤了许多遍的名字。
“嗯。”晚清应道,眼神平静无波。
“如果我不是我,你是否还会如此对我呢?”他问,恋恋不舍地缓缓地离开了她那温暖的怀抱,望着她的眼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