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素日也极不待见赵姨娘母子,忙答应了一声,自吩咐人料理,狠狠打了贾环一顿手板子。
这里的消息,自是传进了禛贝勒府中。
黛玉正在吃药,听了这事,登时怒从心起,冷笑道:“不说是自己的不是,却打起小孩儿家来了!”
心中却也不禁暗自佩服贾环的倔傲,以及那机灵的心计。
虽只见过贾环一两遭儿,可是却能看出他眸子之中,天生有一种豺狼虎豹的凶残之性,来日里必定能横行无忌!
这样的人,心中冷如铁石,且有一种有恩必报有仇必报的心态!
这也是为什么头一回见到他,便让李纨好生教养他,或者也是深怕他真的成了那种凶残成性的人罢!
风月在跟前听了这话,想了想,然后问道:“格格,要不要我晚上过去探他一探?好歹他也是为了格格才受罚的。”
慧人一旁想了想,对黛玉道:“很该去瞧瞧他,与他带些上好的药,我再拿些银两与他。”
说着不禁垂泪叹道:“好不可怜见的孩子,才八岁的年纪,比格格还小两岁呢,没吃过什么甜头,却是给打得那样狠!”
她记得,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啊!
同是大家子庶出的孩子,她更能体会到那一种没有人在意的寂寞和冷痛。
黛玉听了两人的话,虽诧异慧人为何垂泪,却仍旧道:“就按着你们说的去办罢。”
说着顿了顿,冷笑道:“明儿里,很该露出些势力与贾府的人瞧瞧,别以为我林黛玉父母双亡,就凡事该由着他们做主!”
风月早已带着药与银两飞身去了,消逝在夜幕之中!
慧人听了这话,亦道:“若是太太在,指不定得伤心成什么样子了!除了这一点子血缘之亲,贾家可没做什么温暖人心的事情,对他们家的大姑娘倒是紧守着主仆本分了,却不将格格放在眼里,那老太太的话,没的让人恶心,之前不说嘱咐,如今却来明堂正道说出来,训斥家人,真当我们不知道她的心不成?”
黛玉咽下口里苦涩的药,轻声叹道:“这药虽苦,却苦不过人心!”
她怎么能不明白?马后炮有什么用?贾母说出那番话来,还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还想让她回心转意,当贾府是亲人吗?
一场血斗,让她知道,她做不到!
六月的荷花开得正好,荷叶如翠盖,挤挤挨挨地并拢着,一阵风过,似乎绿裙随风舞动。
几枝粉色的并蒂莲亭亭玉立,恰如姣好的少女,如诗一般绽放,偶尔招来一两只粉嫩的蝶儿。
荷叶之清,荷花之香,再配上慧人精心熬制出来的绿豆粥,黛玉舒服得半躺在贵妃椅上,让宜人喂小口小口地啜着。
欣赏美景,吃着清爽的绿豆粥,人生一大享受也!
宜人不免抱怨连连:“好好儿的,格格可真是算得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黛玉口内含着一口绿豆粥,含糊不清地咕哝道:“玉儿现在是病人,病人就是要人来伺候着的!”
宜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世间有她这样逍遥自在的病人吗?
自从那晚上杀手之事过了之后,好处最多的倒是禛贝勒府,不但多了一座福字汉白玉碑,更多了各位皇子们的礼物,极多的上好补品就像是流水一般送过来,还有更值得一提的就是,朝中罢职的人倒是很多。
那个贾府的大老爷,叫什么贾赦的,还有那个叫什么贾政的,哥儿两个都暂时家中休养。
美其名说得这样好听,实则就是给免了官职,不准官场走动,只能拿一份俸禄,别的什么进益都没有了。
唯独胤禛装伤在家休养,与黛玉是十分清闲,除了亲近的胤祥和影子等人,余者皆推伤不见。
瞧见胤禛的身影在柳条儿丛中若隐若现,黛玉急急忙忙咽下了口内的绿豆粥,叫道:“四哥,有好吃的绿豆粥!”
胤禛含笑走过来,接过慧人送上来的绿豆粥,也吃喝了一口,并没有什么夸赞的言语,说什么好吃不好吃,只坐在黛玉躺椅边,细细打量着黛玉,满意地点头道:“今天的气色很好。”
听了这话,黛玉心中就如同空中暖暖的太阳,嫣然微笑道:“都是四哥养得玉儿很好!”
胤禛怜惜地拍了拍她红扑扑的面颊,总算是恢复过来了,倒也是喜事一件。
夏日喝点绿豆粥解暑,自是最舒服的事情了,黛玉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才问道:“四哥怎么有空来找玉儿赏荷?”
胤禛淡漠一笑,道:“四哥如今‘带伤在身’,不在家中休养,还去外面招摇不成?”
黛玉恍然大悟道:“就是,玉儿都忘记了四哥有伤在身,需要休养的事情来了。”
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也扬着俏皮的笑意。
如今荷的清幽已经将当日的血腥气洗涤得一干二净,空气好极了,要好好闻着才行。
脑袋对着风转了几转,黛玉将疑惑的眼神放在胤禛身上,软绵绵地道:“四哥,玉儿听说皇上伯伯很生气。”
一副要打探消息的小模样,让胤禛淡漠的眸色不由自主地柔了下来。
点点头,将丫鬟们皆退下,方才淡淡开口道:“虽说幕后主使未曾明了,但是皇阿玛终究不是吃素的,且他乃是天子,掌控的事情可多着呢,岂能不知贾家也在其中捣鬼?偏生贾家是开国立下过功劳的奴才,且是世袭之职,故而没什么明确的说法倒也不好罢职,因此只说允贾家诸人官假休养,却是将其权势一概收回了。”
老头子这一招甚是厉害,贾家仗以为非作歹的,皆因他们家是跟着主子打下了江山的,收回了其权,便是极沉重的打击。
不但如此,康熙更是将王夫人的娘家兄长王子腾调回了京城中闲置,便是个京官,也不及外任的官员威风八面财源广进,即使已经如日落西山的史家,本已打算将史鼎放外省大员的旨意也收了回来,仍旧在京中待职。
听胤禛将事情说完,黛玉捂着肚子在躺椅上打滚,娇笑道:“皇上伯伯好厉害,这一招真损!”
给了官假就是恩典,但是却也剥夺了为官做宰的那份权力,即使心中不愿意,可还是得对康熙感恩戴德。
爽快地笑了一阵,黛玉才突然脸色一变,趴在躺椅扶手上看着胤禛,狐疑地道:“既然如此,玉儿怎么如此清净?”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可不信外祖母没有登门求见。
胤禛只是扶稳了方才随着她打滚而有些歪斜的贵妃椅,面无表情地道:“不过就是奴才秧子,素日太过仁慈才让他们将我们禛贝勒府不放在眼里,如今还如此温吞行事,岂不是更让他们以为我们好欺负了?”
黛玉听了立即明白了,点头笑道:“这原是该的,该竖立威势的时候,绝不能太过温和,反而让他们觉得咱们好说话!”
说着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问道:“倒是不知道外祖母登门了几次?”
胤禛拧起眉头,似乎没有什么印象,便轻轻扬声叫来了金佳士伦,道:“玉儿问贾家的人一共登门了几回。”
金佳士伦脸上也略有些诧异,躬身道:“回爷的话,从格格病的那一日,也就是遇到刺客的次日,皇上赏赐了福字汉白玉碑之后,至今贾家共计登门三十五次,其中贾老太君亲自来了十八次,大太太邢夫人二太太王夫人各来了七次,余者便是贾家的链二奶奶来了几回,皆给奴才推掉了。”
黛玉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道:“倒是精神可嘉,玉儿不知道的时候,竟来了这么多次。”
粉脸上也不禁多了几分好奇:“管家伯伯,这登门,也该有个由头才是,不知道都是有什么由头来的?”
金佳士伦一板一眼地道:“听说四爷受伤,登门送补品,也是探望之意;听说格格当夜受惊,病了一场,基于外祖母是格格唯一的骨血之亲,故预备上等的药材来亲自探望这个唯一的外孙女;听说格格病了,链二奶奶等人感念姐妹情分,故前来探望,想让姑娘们陪着格格解些闷儿。”
黛玉越听越是好笑,眸色中已经浮上一层淡淡的轻鄙,道:“除了这些,倒也没什么登门的由头了!”
金佳士伦点点头,并不说话,这些日子他正忙着料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以及血滴卫队的支出,没那么大的工夫理别的事情,即使贾家是当今朝中的权贵之一。
黛玉更加好奇地看着金佳士伦轮廓分明的脸庞:“管家伯伯,你说拒绝,怎么他们就老老实实回去了?玉儿也要学!”
日后拒绝岂不就是更容易了一些,是不是?
“奴才是旗人,金佳氏。”
看了黛玉兴奋得红扑扑的脸颊,金佳士伦回了这么一句话。
虽然就是一句话,却很明白,他纵然是禛贝勒府的管家,也是奴才,却是正经的旗人身份,是包衣奴才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