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轻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去走走也无妨。我去找辟邪,既然去了,很该有辟邪陪着!”
说着便提着裙摆,小碎步跑回了房中,徒留一缕淡淡幽香,弥漫院落之中。
胤祥眨巴着乌黑的眼珠子想问胤禛,哪里知道胤禛却是摊开了一双手,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说着亦加快了脚步,径自往书房中走去。
胤祥摸摸脑袋,看着池中翠荷如盖,随风如舞裙,还是不明白两人打什么哑谜,只得悻悻然地回自己府邸中。
槐花落尽,淡香遗留。
黛玉对着菱花镜,静静地梳理着万缕青丝,镜中人对她嫣然一笑,竟如同一抹轻云悄然舞动。
以静制动,莫若先发制人,既然如此,往外祖母家中走上一次又何妨?
慧人一面与黛玉梳妆,一面轻声问道:“格格当真是要去拜见老太太的?”
黛玉点点头,一旁的宜人却道:“那个薛宝钗,如今是住在贾府里的,若是见了姑娘,岂不是反怪责了春纤?”
听了这话,黛玉回头看着愈发生得娇俏柔美的春纤一眼,笑道:“我竟将春纤忘了。”
春纤一旁却笑道:“这也没什么的,难不成那薛家小姐瞧出这个姑娘不是上回她见的,她就恼了不成?”
黛玉亦点头道:“这话也有些道理,再说了,这么些时候没见了,便是说了,也有几人相信的?她只能哑巴吃黄连。”
有苦说不出,再者,若她果然如素日人人都说的那样端庄稳重,就断不会说出此事了。
些许收拾了一番,黛玉便只带了宜人慧人与雪雁过去,别的也并不带过去了。
胤禛却又从南宫风身边讨了风月过来,与黛玉带过去。
黛玉因推辞道:“风月姐姐只管服侍姨姨就是了,玉儿不用带那么多人过去。”
胤禛正色道:“风月一身武功,且她原是唐门之后,精通各种毒术,你带着她,总是能帮着你。”
黛玉吐了吐舌头,满眼敬佩地看着风月,俏生生地道:“原来风月姐姐竟有这样的本事,却是玉儿的福分了!”
因此亦带了风月过去不提。
那贾母回到府中,正自暗叹黛玉竟不肯过来,闷闷了几日,吃什么也都没胃口。
家下人等皆以为贾母思念女儿外孙女,故有此荫,变着法子讨贾母欢喜开胃,其中又以凤姐为胜。
这日贾母正歪在凉榻上,瞅着围绕四周的三春纨凤云钗们,再听着宝玉嬉笑淘气,不觉十分开怀。
因长叹道:“若是玉儿也陪在我身边,这方是十全十美了。”
宝玉听了这话,忙撇下正在与他说笑的宝钗湘云探春等人,凑到了贾母跟前,撒娇道:“老祖宗是林妹妹的亲外祖母,割不断的血缘之亲,怎么林妹妹宁可住在外人家里,也不肯住在咱们家里,姐妹们一同玩笑呢?”
贾母却坐直了身子,摩挲着宝玉,脸色却是郑重地道:“宝玉,不许说这样的话出来,香玉格格是万岁爷亲指了婚事的,原是有人家的女孩儿,哪里还能如咱们家的姑娘这样嬉笑无忌的?”
听到黛玉订亲,宝玉不由得闷闷不乐,道:“好好儿水做的骨肉,还未曾享受做女儿的乐趣,却许了人家做什么?”
贾母登时立眉断喝道:“宝玉!日后断不容你说如此的言语,仔细你老子捶你的肉!”
可巧王夫人陪着薛姨妈进来,听到了祖孙两个的言语,再听贾母竟呵斥宝玉,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头。
薛姨妈忙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见过贾母之后,才含笑道:“可见老太太最疼宝哥儿的,原也是教导宝哥儿规矩罢了!”
说着,又将已经给贾母言语吓得面如土色的宝玉揽在了怀内,轻声安慰,笑道:“瞧着宝哥儿如此清俊的模样,谁不是爱在了心里头的?哪里还舍得呵斥他一句?宝哥儿如今也大了,原该听老太太的话,守着规矩,姨老爷也欢喜了。”
宝玉唯唯诺诺了几句,清明澄澈的眸子只管委屈地瞅着贾母。
王夫人只宝玉一个命根子,自是疼进了骨子里,虽不觉他厮混内帏没有男儿的刚气,可是却更如从小在自己膝下撒娇承欢的幼儿,愈加有一种做母亲的柔情弥漫慈心,故而也极少教导宝玉,素日里也因贾母最疼宝玉,心中便欢喜无限。
虽然这么些年来对黛玉情分平常,可是如今听着贾母竟因黛玉而呵斥宝玉,不觉心中添堵,却又不自禁地暗自庆幸,幸而黛玉未曾住在贾府里,若是果然住在这里,老太太还不得疼进了骨头里,到时候若是她一句话,还不得将梯己银钱只管给了那一个有血缘之亲的命根子。
一看到宝玉委屈的眸光,贾母登时心软了下来,语重心长地道:“宝玉,如今你大了,该知道些规矩了。那香玉格格虽是你嫡亲的表妹,可是如今身份摆在那里,贵为了郡君格格,且是有了金册玉碟的,咱们原该恭敬些,不可逾越了这主仆本分。”
宝玉只得答应了,却又道:“这些话,也全没道理的,既是有血缘之亲,皆是自家人,就该当如一家子亲近才是。”
难不成竟还因为林妹妹做了郡君格格,便抹杀了这中表之亲不成?
惜春一旁静静地坐在窗下,和谁都不亲热,听了这话,冷冷地道:“宝哥哥这话倒也是不通,林姐姐姓林,原是林家人,什么时候竟是咱们自家人了?咱们是姓贾,外姓的就是亲戚,算不得自家人。”
宝玉瞪着眼睛看惜春,道:“四妹妹这话也不通!难不成,林妹妹竟不算咱们家的姑娘不成?”
惜春冷笑了一声,道:“却又凭什么说林姐姐是咱们家的姑娘?素日里你口口声声夸赞宝姐姐和云姐姐的时候,皆说是亲戚家的姑娘,可比自家的姑娘们绝色上了十倍,如今,倒是又将林姐姐当了自家人,岂不是让宝姐姐和云姐姐寒心?”
一句话果然说得宝玉无话可说,偷眼瞅着宝钗,依然端庄沉稳,再看湘云,神色却是不悦。
贾母将各人神色尽收眼底,含笑道:“瞧你们,竟是火气大了成什么模样了?宝玉心实,四丫头你就别怄他了。”
惜春脸色不变地答应了一声,却对宝玉不冷不热,颇多讽刺之意。
宝钗款款笑道:“四妹妹年纪小,宝兄弟你是哥哥,让让妹妹又何妨?亲不亲,疏不疏的,原是心中彼此明白的。”
说着暗地里扯了湘云一把,含笑道:“云妹妹和我也并不在意的,宝兄弟也不用放在心中了。”
湘云只得蹭到了宝玉跟前,道:“爱哥哥,我才没那样小气,什么都记着呢,瞧你,倒是急了一脑门子的汗!”
说着将手中泛着淡淡幽香的绡帕子扔进了宝玉怀中,见宝玉用了拭汗,不禁抿嘴一笑,自坐了回去。
宝玉用帕子使劲拭了拭脑门子上的汗,便将手帕子细心折叠好了,放进怀中。
众人瞧见了,皆不以为意,唯独宝钗淡淡一笑。
闲话半日,薛姨妈方笑问贾母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年开春的待选,竟将宝丫头的名字去掉了,老太太也是知道宝丫头的,模样虽粗笨,到底年纪大些,也很会照顾人,按理说,也没个风声,就去了宝丫头的名额,着实让我们家一头热气泼了一盆冷水,如今还求老太太给个主意才是。”
贾母诧异道:“竟有这样的事情?”
忙拍了拍头,叹道:“今年我也只顾着担忧着姑老爷的身后事,别的一概不知,竟错过了。”
一双藏着淡淡精光的眸子打量着宝钗,依然雍容大度,素雅端庄,叹息道:“宝丫头生得这样好模样,又有那样的才气,原该是雀屏中选才是,如今竟是可惜了宝丫头这一心的抱负。”
说得薛姨妈眼眶也红了起来,道:“蟠儿是个不争气的,我也只指望着宝丫头能扶持家业,谁想到……”
满腔的言语,化作了一声长叹,真真是造化弄人。
宝钗却并不在意,含笑道:“妈也过虑了,这也是女儿没福分罢了,怨不得什么。”
做一个伴读的丫鬟,岂能圆她青云之志?
未曾选入,她却是心中为之庆幸,绝不会如母亲这样没有远见。
贾母正赞叹宝钗有身份,却见两三个丫鬟匆匆而至,几乎撞飞了水晶帘,碰到了门框两边放着的掐丝珐琅大花瓶,语音不清地道:“林姑娘来了!不,不是,是香玉格格亲自来拜见老太太来了。”
众人一呆,贾母却是喜道:“玉儿过来了?这原是好事,我这就亲自去迎接去!”
一面颤巍巍地亲自出去,一面心中却也不禁暗叹:“这个孩子,每每上门去接她,她却不来,偏生过了些日子,她又肯过来了,真不知道这孩子的一颗七窍玲珑心中想的都是什么?”
不过,只要她愿意认她这个外祖母,愿意过来,即使是小住一两日,也是家里的大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