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大师和林探花还是莫要轻易说的好,不然,岂不是……”
无我大师含笑道:“四爷过虑也。如今不过你我他三人知,别人岂能知道?若是隔墙有耳,老衲也不请四爷此处见了。”
胤禛沉思低头看着怀里正睁着眼睛看自己的小黛玉,晶莹澄澈,竟如两泓清泉一般,分外可爱。
林如海叹道:“我也不求她有什么国母凤身之相,只盼着她能平平安安,我这一辈子的大事也就完了。”
无我大师便道:“除却父母亲友之外,终身不见外人,不见落泪,方是好事,不过,又怎能不见落泪?”
胤禛听了心中暗暗记下。
林如海听了却叹道:“只怕未必不能不见外人的,内子身子骨原就不甚强健,自怀了玉儿,如今身子更是大不如从前,若是一时半会有什么好歹,京中岳母必定遣人来接,若是不应,偏我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大男人,亦不能照应她周全。”
除却父母亲友,胤禛和胤祥已然见了呀!若是防着,可是却已晚了。
才出了无我大师的禅房,就见胤祥蹦着跳着举着一个平安符过来,嚷道:“娃娃,十三哥哥给你求了一个平安符呢!”
小小的黛玉只因贾敏三十余岁方生此女,素日里又气血不足,以致那黛玉虽是足月而生,可是根骨却薄,清醒的时候少,睡的时候却多,此时早已在胤禛怀里熟睡了。
胤禛瞪了胤祥一眼,冷冷地道:“小声,别惊着玉儿。”
胤祥忙放轻了声音,果然蹑手蹑脚凑进胤禛,踮高脚尖去看黛玉,将手里的平安符放在她怀里。
黛玉的小脸粉粉的,透着柔和的光泽,仿佛半透明似的,瞧来倒是叫胤祥想咬一口,果然他伸手就要捏捏黛玉的小脸蛋,给胤禛硬生生瞪得收回了手,有些委屈地道:“四哥好生不公道,小时候那样疼我,现在倒是更疼娃娃。”
林如海一直思索着方才无我大师的话,又细细打量着胤禛和胤祥,不由得暗自沉思道:“若说素日所见,皆不及四阿哥如此气魄,宛然有君临天下的凌厉和威严,只当今早立太子,难道竟非真龙天子?只怕来日风声雨起,是非多啊!”
见胤祥如此,林如海笑道:“是两位爷偏疼了玉儿了,四爷对十三爷的手足情深,岂是玉儿所能比的。”
胤祥笑嘻嘻地道:“你若是舍得,就等爷进京的时候一同带娃娃去罢!”
林如海吓了一跳,却笑道:“十三爷说笑了,玉儿乃我夫妇中年方得,如何舍得。”
胤祥笑道:“就知道你舍不得,不过白说说罢了。不过你这娃娃真可爱,宫里的那些公主郡主连她一零儿都比不得。”
林如海虽然心中甚是为之骄傲,可是思及无我大师的谶语,却又有些呆呆不语。
及至回到了家中,林如海便去妻子房中,只见贾敏正在看书,便道:“娘子尚在坐月子中,别低头看书,仔细空着头。”
贾敏含笑抬头道:“如今玉儿都是四阿哥抱着,十三阿哥逗着,我这个做娘的竟都见不得女儿了,只好看书打发时间。”
林如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四爷和十三爷倒是对玉儿真亲近,喜欢得什么似的。”
贾敏问道:“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到底是为什么来的?瞧你们都神神秘秘的,我见了女儿,还要给你们通报。”
见妻子虽已中年,但芳姿不减妙龄少女,如今产后又好生将养,脸色红润,更显得风致嫣然,林如海心中爱如潮水,轻抚着她挽起来的青丝,道:“只怕咱们这个宝贝女儿,将来了不得呢!”
贾敏奇怪地问道:“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只觉得玉儿比别人分外齐整些儿罢了。”
林如海心中品度再三,还是不曾说出口,只笑道:“只要咱们平平安安,还见不得女儿长大成人的?娘子就歇忽儿罢,过两日就是出月子了,好生给玉儿和娘子热闹一番。”
贾敏笑道:“平安是福,别太出格儿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玉儿十二天的时候吃喜面,你到处分发了红鸡蛋。”
如海也是一笑,道:“更是该叫他们都知道我添了个宝贝女儿才好,谁说只有生男孩儿发红鸡蛋的?女儿一样可以发。”
贾敏方低声道:“如今我也不能给家里添丁,老爷这么些年来对我一心一意,我也十分感念,才娘亲的信也到了,该给老爷纳一房侧室才好,好歹添个哥儿,有了一脉香烟。”
如海神色肃然,执起妻子的手,柔声道:“娘子,我已与你说过多次,无我大师早说我夫妻命中无子,纵然纳妾生子,亦命中早夭。既如此,我们又何必在彼此之间插一根刺儿?一夫一妻才是夫妻,一夫二妻又算得什么夫妻呢?我们在女娲娘娘跟前立过誓言的,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贾敏不禁滴下泪来,泣道:“可是如此,我们林家岂不是断了香火?”
如海笑道:“玉儿就是我们的骨血,她将来的生了我们的外孙外孙女,也都是我们的骨血,不管姓不姓林,都是我们的生命的延续,不是吗?只要我们九泉之下之后,女儿幸福,后人幸福,这就完了。”
贾敏含泪而笑,恰如一朵带露的水仙,清丽无比。
有夫君的这个话,她此生无憾,她和她的女儿,都幸福。
黛玉满月的时候,可谓是惊动了江南一带的风流雅士,名望乡绅,素知林如海中年得女,无不来庆。
本来江南一带女儿满月,甚少庆贺的,都有些瞧不起女儿的意思;
不过林如海乃是江南一带最有名望之人,且他又是为女儿大办,自是人流如潮,络绎不绝。
胤禛不喜见外人,便不出席,只有胤祥倒是如鱼得水,好容易抱得黛玉,他自然欢喜。
那些来贺之人见胤祥气度不凡,虽不知他是何等身份,眼见连林如海亦对他十分恭敬,便知必是贵胄,是以也甚恭敬。
胤祥紧紧地抱着黛玉,有几个乃是如海好友,欲抱怀内,胤祥登时眼儿一瞪,道:“不准抢娃娃,她是我们家的!”
如海听了失笑道:“这几位皆是素日好友,欲抱玉儿,也不为失礼。”
胤祥笑嘻嘻地听着,然后道:“这可不成,娃娃是女娃娃,怎么能叫他们这些老头子抱着呢?娃娃定然嫌气味腌臜。”
众人听了都失笑道:“她小小年纪的,刚刚足月而已,哪里知道嫌我们腌臜呢?”
胤祥笑道:“打赌,若是娃娃哭了,就是嫌你们腌臜,你们就输了;若是娃娃还和在我怀里无异,就是我输了。”
一位容貌清秀的中年书生饶有兴味地笑道:“赌什么彩头?”
胤祥瞅着怀里正和自己对视的黛玉一眼,转眼又瞧见那人腰上有一枚极精致的玉牌,呈火焰之形,质地也还罢了,倒是式样轻巧些,便笑道:“就赌你这块玉牌好了,若是你输了,玉牌就是娃娃的了。”
那书生低头瞧了一眼玉牌,笑道:“你倒是有眼光的,瞧中了它!”
说着豪气击掌道:“就以玉牌为赌注,若你输了,你腰上的玉佩也是娃娃的了!”
胤祥也笑着答应,然后低头认真地瞅着黛玉黑白分明的眼睛,道:“娃娃,你可千万别给你十三哥哥丢面子!”
黛玉小小的手指吮在嘴里,并不懂胤祥说的什么。
不过倒是胤祥将她送到那书生跟前的时候,那书生也伸手欲抱,谁知不等碰到襁褓,黛玉登时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之间,满场皆是笑声,都赞道:“这娃娃倒是有灵气的,与一般女子不同呢!”
那书生笑道:“倒是果然嫌我们这些老东西腌臜的?”
胤祥十分得意地道:“别说你们这些了,若是在我四哥跟前,娃娃也不肯跟我呢!这娃娃,认生。”
那书生果然解下腰间的玉牌,笑道:“这个玉牌,于我倒是没什么用处,不过将来对娃娃,倒是有些好处。”
说着将那红绳络着的玉牌放入黛玉的襁褓中,黛玉却兀自哭着,胤禛突然从后堂进来,沉声道:“不准哭!”
一句话说出口,那黛玉果然止住了哭声,小脸蛋上兀自挂着晶莹的泪珠儿,甚是楚楚可怜。
胤祥立刻不满地对抱走黛玉的胤禛叫道:“四哥,你吓唬娃娃干什么啊?她只是个小娃娃儿,哪一个娃娃是不准哭的了?我就没见过不哭的娃娃儿,我也更不信四哥小时候是没哭过的。”
胤禛沉着脸色道:“十三,若是叫我再知道你拿玉儿来惹得她哭,必定先给你几戒尺。”
胤祥不由得大呼小叫起来,林如海却知胤禛是记得了无我大师说过黛玉不许见哭声的话,心中不由得十分感激。
黛玉在胤禛怀里却张着小嘴笑,恰如一朵带露的花儿突然绽放,众人只觉得登时满室生辉,仿佛小娃娃流光泛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