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闻着空气中洋溢着的清香,瞅着清晨淡紫色的朦胧雾霭,眉花眼笑:“好香,倒是比咱们家另有一种天然的美,清新的芬芳。”
不管皇宫,还是姑苏园林,总是雕琢太过,失去了天然清丽。
因是清晨,越发显得山间寥落,待得朝霞初起,软软的炊烟袅袅。
黛玉用手帕垫着手,握着线轮,笑道:“四哥,快举起来,我要放纸鸢。”
晨露凝结在发尾眉梢,衬得她如同晓露芙蓉,越发清丽妩媚。
甜甜糯糯的娇软,清脆而婉转,随着晨风,远远地吹散在山间。
可巧一阵风过,稳稳地将胤禛手里的纸鸢送上了碧空,黛玉大笑着往后跑,线轮一阵响,系着纸鸢的牛筋线登时尽了,那比翼双飞,似活了一般。
返璞归真,说的便是这个罢?
她可以自由自在地跑着,可以大声地说笑,可以快乐地痛哭,不用小心翼翼,遵守着皇家气派与规矩。
胤禛几个大步子就走到了黛玉身边,握着她的手,一同放着纸鸢。
黛玉不用回头,也能闻到他沉稳的气息,脸上的笑,更浓了。
披风下摆随风翻飞,似波浪一般,承载着一支鸢尾花,清丽脱俗,极有婉转清韵,黛玉脚下一个踉跄,往后便仰。
胤禛大手揽着纤腰,笑道:“玉儿,你在向我投怀送抱么?”
黛玉靠在他怀里,只看着空中飞舞着的纸鸢,起起伏伏,飘飘荡荡,笑道:“四哥,去你的,我要踩你的脚丫子啦!”
说着,果然在他大脚上踩了两下,顽皮地笑着,眼里透着清亮。
“四哥,你看,那纸鸢在空中再怎么威风,总是握在我们的手中。”黛玉望着纸鸢,忽而生出一丝感叹来,明白没有自由的苦痛。
胤禛单手搂着她,笑道:“正如我的心,纵然像纸鸢,也会收在你的手里。”
他曾经是傲游天下的神龙,也曾是君临江山的帝王,可是,却甘愿平淡一生,谁说,不是他的玉儿,抓住了他的心呢?
黛玉闻言莞尔,是呀,她不就是收服了四哥如鹰狂傲的心了么?
“四哥,我渴了。”眼波一转,口内干干的,想喝水。
姑苏山间的清泉很甜,喝过一回之后,满口留香,就想喝第二回,然后取回家烹茶,越发显得甘醇芳美,比京城玉泉山的水更好更清。
胤禛想了想,笑道:“好,你乖乖在这里玩,不许满山乱跑。”
他可不能忘记,上一回带着她到山里采摘野荠菜,不过一转身的功夫,她就跑得没影儿了,最后却是在山坳子里找到崴到脚的她。
黛玉推着他,甜甜地道:“知道啦,我才不是小孩子,不会乱跑。”
上一回,她不过就是贪恋山间美景,不知不觉地走了很远,追着几只粉蝶儿滑倒崴脚罢了,又不是故意的。
胤禛凑在她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道:“乖乖的,不然回来看不到你,回去非打你一顿屁股不可。”几个步子,便消失在山坳中。
黛玉脸颊泛红,却似一枝素梅生晕,顾盼之间风姿无限。
黛玉今日穿得却是清艳淡雅,粉紫的春衫,如同碧茵上星星点点的花儿一般,叫不出名儿,却是那般芙蓉天生,清丽难言,回眸间,秀色夺人。
在碧茵上站住了脚,只顾着看天空中的纸鸢,不知何时,竟是多几点黑影,却是各色纸鸢纷涌而至,五色缤纷,越发热闹好看起来。
突然听到身后一道声音含笑道:“春花烂漫,小娘子为何独身一人?”
声音倒算清朗,只是语气却是分外下流猥亵,黛玉眉头登时一皱。
自知容色绝美,虽已中年,可是在外人眼里,却依然是妙龄女郎,端丽绰约,时常在山野市井走动的时候,她只当自己便是山间一村妇,极少蒙面,只却也惹得狂蜂浪蝶无数,很是有些闹心。
随着那声音,便见到一位打扮华丽的少年公子绕到了黛玉跟前,秀才模样的打扮,美服华帽,帽子上镶嵌了一块极硕大的方形宝石,闪闪生光,竟越发有一种浮华之气,还特意拿着一把折扇附庸风雅。
黛玉面色一沉,似海水之深,冷冷地道:“让开!”
拉着纸鸢的线轮,就欲离开,很是不想与这些人说上什么话。
“哟!小娘子别走呀!”那公子立刻伸手拦在黛玉身前,笑得有些油腔滑调,“小娘子生得这样年轻貌美,身段风流妩媚,便是仙子也还自惭三分,做什么嫁给一个老头子?跟了爷,爷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小娘子是江南一带对年轻女子的称呼,并不拘泥于成婚与否。
怒火登时烧红了黛玉一张俏脸儿,沉声怒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仔细你头上的脑袋不保!”
她毕竟是国母之身,四十来年几乎都是沐浴于皇家之下,如一块美玉一般,年深日久,越发温润珍贵,此时虽依然袅娜婉转,然浑身迸发的威严和贵气,卓然大气,竟是令人不敢逼视!
谁知那公子却是****熏心,一生之中逍遥姑苏,又何时见过黛玉这般绝代风华?竟是笑道:“什么脑袋不保?爷的表舅可是两江总督戴铎!”
“戴铎?”黛玉微有诧异,随即冷笑道:“戴先生一生耿直,早已辞官归隐,岂能有你这般不孝之亲?别妄想拿着戴先生来说话,他一生的英明,也不是你几句话便能玷辱的,不要拿着他的名头来横行霸道!”
那公子略有些狼狈,却随即平复下来,道:“那又如何?我可是戴先生的表侄子,他老人家是先皇最得力的军师,便是辞官归隐,也威力尚在。”
“哦,原来是表侄子,我说呢,怎么没听说过戴先生有什么侄子!”黛玉细细柔柔的声音拉得长长的,似系着纸鸢的牛筋线,充满了嘲弄的神色,却霎时冰颜生威:“不管你是谁,哪怕你是天皇老子,我也不怕!”
更何况,当今皇上的老子可是四哥,当今皇上年轻美丽的娘亲可是她!
灵动有致的眸子闪着逼人的威气,瞥过那公子一眼,便伸手收着线轮上的牛筋线,那纸鸢也缓缓滑落,越来越低,终于收回。
那公子手掌一伸,掌心一枚明珠闪闪生光,道:“小娘子何必守着那个老头子耽误一生年华?本公子并不介意你嫁给过老头子,到了我家中,就是堂堂正正的第十七房姨娘,荣华富贵总是少不得你的。”
明珠很美,更为珍贵,一粒明珠,能让普通人家好久都是吃喝不愁,旁边也来放纸鸢的一些年轻女子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纷纷扬扬地道:“哟!这不是无锡姜知府的大公子么?怎么却倒这里来了?”
“就是啊,那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的?年纪那么老,又没钱没势,还不如姜公子生得才貌双全,又有钱有势。”
“有钱有势?”黛玉眼中涌现一层雾气,却透着丝丝嘲弄,冷冷地道:“我与我夫君生来就是不离不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便是穷到没饭吃,我也跟他沿街讨饭。”
太多的人,只顾着看皮囊,看着权势,她生得美,生得年轻,面对着荣华富贵,她就该抛弃一同走过风风雨雨的糟糠之夫君么?她才不干呢!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及得上她的糟糠夫君!
“玉儿!”胤禛的身影出现在山头,手中一只翠色的玉水壶,薄薄的壶身,虽没什么华丽的纹理,却透着清亮的水色,足见玉色之纯。
大步走到黛玉身边,冷眼扫过,看着黛玉身前身后的人,冷冷地道:“玉儿,怎么了?可是有人来打搅你?”
黛玉素手接过他手里的玉水壶,触手冰凉,不觉抖了抖手指,笑着摇摇头:“没有的事情,我们平平淡淡的,还会得罪了人不成?”
偏生那姜公子自负财大气粗,身边的丫鬟亦是嚣张跋扈,走上前指着雍正道:“你这个老头子,凭什么玷辱了一个年轻女人家的终身?快些将她送给我们少爷做十七姨娘,我们少爷还赏你几两银子养老!”
胤禛一听,立即脸色一沉,心中的火熊熊燃烧,身前身后仿佛凝结了千年寒冰,大步走到姜公子身前,俯瞰着他道:“你胆敢娶我娘子做妾?”
胤禛乃是北方人,生得雄浑而豪放,向来都是精通骑射武功,身材高大挺拔,而江南山水温润,素来女子似水,男子如柳,生得高的不多见,那姜公子便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
那姜公子自负胤禛乃是一介草民,越发有些威风,便挺了挺胸膛,恶声恶气地道:“是又怎样?你也不瞧瞧,你这般老的老头子了,还霸占着一朵鲜花儿似的小娘子,谁知道是不是你这个强盗头子抢了来做压寨夫人的!”
听了这话,黛玉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四哥轻易不动怒,一怒震天。
如今虽说二人归隐在此,但是毕竟弘历夫妻,与允祥还是知道事实真相的,那允祥脾气又是爽朗暴烈,一个消息露出去,弘历必定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