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说,一面缓缓走近她,不等着她扑过来,却一把先将她拉在怀里,泪眼盈盈地呜咽道:“真是个坏丫头,都不想着阿玛和额娘,没良心的,终于知道回来看阿玛和额娘了?”
“呜呜!”星儿抱着黛玉便哭,道:“是女儿不孝,没有孝顺皇阿玛和皇额娘膝下,还让皇阿玛和额娘为女儿担忧!”
雍正咳嗽了几声,道:“好了,好了,星儿你越发惹得你额娘哭了。”
星儿听到雍正咳嗽得几乎声嘶力竭,声音也极是沙哑,忙从黛玉怀里钻出来,伸手就要为雍正把脉,却给雍正抓住了手,道:“皇阿玛无妨,倒是你那娃儿怎么没带过来见外公外婆?”
星儿面色微微一红,道:“在太子哥哥和嫂嫂那里呢!”
黛玉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古怪,道:“怎么弘历没和你一同过来?便是你将娃儿带回来了,也很是先给额娘抱抱亲亲,额娘很是想念这个小外孙子。”
星儿顿了顿,想了想,才道:“是太子哥哥要留着他的。”
雍正与黛玉越发有些狐疑地看着星儿,就听到外面弘历朗朗的声音道:“星儿怕皇阿玛和皇额娘恼,所以没敢带过来给皇阿玛和皇额娘瞧呢!”
黛玉闻言心中更是不解,抬头看去,微感诧异的,却是弘历身后一个气势狂野剽悍的男子,怀中抱着自己念念不忘的娃儿,长相虽称不上英俊,但是眸光锐利,气势惊人,举手投足之间,霸气天生,定然是一方霸主。
黛玉看罢,微一沉吟,已有些明白,只是冷笑道:“弘历,如今你代政,倒是越发不懂得规矩了,这是谁家的人?竟然带进内宫来?”
一袭玄色薄衫,似风中乌云忽卷忽舒,缓缓地在养心殿中蔓延开来。
松松的长发挽成了一个优雅的倭堕髻,斜插着那日街头射箭得了的白玉清荷簪子,玉色晶莹,流光绮丽,却比不得罥烟眉下一双清眸如水,衣衫上飞舞着的桃花,却不及洁白秀额上一朵粉色桃花更添风情万种。
这样一位佳人,纵然年过不惑,可是依然让人惊心动魄。
那黑衣男子似是明白了黛玉的身份,好像对于她是弘历星儿的额娘有些不可思议,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鹰眸微微眯起,将手中的孩子交给弘历,便上前三步,跪倒在了台阶之下的雨地之中。
“鬼狂见过皇上、皇后娘娘,请皇上皇后娘娘将星儿交给鬼狂,鬼狂愿意以性命保护星儿,终生不肯辜负。”干脆、利落、狂傲得很。
黛玉噙着一点冷笑,道:“本宫养了女儿这么多年,就凭你一句话,说娶就娶走的么?当日里本宫的女儿孤身回来的时候,憔悴如雨中杏花,怎不见你保护她一丝一毫?”
鬼狂,这个名字倒是罕见得很,除了鬼影,倒是不知何时出了个鬼狂?
心内沉沉凝思,虽在朝堂,到底也知道些江湖之事,只是从未闻过这个稀奇古怪的名字,鬼狂,取名倒是狂傲得很,也不知道能不能是星儿的终身托付。
转眼瞧着星儿眼里的爱恋与回护,黛玉心内一声长叹,罢了,罢了,女儿都长大了,她当然还是要看着女儿的意思,不过该出气的时候,她也不会手软,她林黛玉的女儿,天生就是任由人欺负的吗?
鬼狂眼里闪过一丝惭愧之色,雨丝扑打在他脸上,眼睛也不眨一下,重重地在台阶上磕了三个头,坚定地道:“往日是鬼狂之错,愿受皇后娘娘责罚,绝无怨言。但是鬼狂对星儿之心,可昭日月,还请娘娘成全。”
星儿水蒙蒙的眼里也闪着希冀望着黛玉,那焦急的神色,巴不得赶紧快步走进雨幕中给鬼狂打伞,越发让黛玉心里有些微恼,她养一个女儿她容易么?这么快就是别人家的了。
女生外向,是谁的一语成谶?
雍正咳嗽了一声,他可比黛玉更恼,冷哼道:“光是一句责罚就混过去了不成?廉颇对蔺相如尚且有负荆请罪之说,倒是让朕瞧瞧你的诚心在何处!朕心里当然要为女儿想,也不用你负荆请罪,只跪荆请罪罢!”
这些荆条,他可是预备了很久,早就是想教训着这个辜负他女儿的小王八崽子了,倒是没想到,临走之前,还能顺了心意,好好惩罚他!
“跪荆请罪?”众人倒是头一回听说。
可星儿毕竟是稀奇古怪惯了的,她怎么能不明白?顿足道:“皇阿玛!”
那一地的荆条,刺儿锋利,踩上去脚丫子都会是鲜血淋漓,更何况是跪下去?再说了,她可不认为皇阿玛只设下短短一条路。
黛玉将星儿拽在怀里不松手,冷冷地道:“本宫的女儿,是要堂堂正正地嫁出宫的,若是想娶走本宫的女儿,那就从乾清门跪行到养心殿里来!”
说着便一手拉着星儿,一手扶着雍正,径往内室去了,丝毫不理外头风雨中跪倒着的鬼狂,以及正吐着舌头的弘历。
乖乖,这一回,皇额娘可真是恼了。跪荆请罪啊,听都没听说过,而且从乾清门到养心殿,多长的一条路啊?那双腿必定不废也伤!
有些怜悯地看着地上依然跪着的鬼狂,弘历道:“未来的妹夫,可不是大舅子我不给你求情,实在是我家星儿吃太多苦了。”
虽然神色有些怜悯,可是语气中却纯粹都是幸灾乐祸啊,幸灾乐祸。
鬼狂抬起头看着弘历,冷冷地道:“这一点子苦头算什么?设路罢!”
没有一句怨言,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这么一句,却更让人觉得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而且,浑身的霸气,更是不让雍正。
弘历眼儿闪亮亮地看着他,啧啧,倒是真本事,倒是不怕疼的?
侧耳听到内室里有星儿的求情之声,弘历笑笑,不过也难怪。
弘历在雨幕之中指挥着太监将雍正预备已久的荆条铺设在乾清门到养心殿的路上,穿梭着的人影,雨丝也掩不住荆条上密布的刺儿。
养心殿是在内廷两翼,乾清门又是内廷和外朝的分界之门,距离也就那么着,若是黛玉真生气了,说一声让他从午门跪到养心殿,鬼狂可就完了,这一双腿必废无疑。
鬼狂“扑通”一声,竟是真的跪在了荆路之上,跪行着往前走,一步又一步地往前挪着,好像不知道痛楚似的,粗犷的脸上竟是没有一丝后退之色,紧咬着牙关,太阳穴鼓起,脸上却是毅然。
只是雨中血丝从他膝盖处透出,渐渐晕红了青石砖上的水渍。
弘历看着,随侍在弘历身后的宫女太监见了,却都不由自主地想捂住眼,不想再看到这般的情景,那种荆棘刺痛,谁能忍受啊?
乾清门到养心殿的路,越发显得漫长起来,像是蜿蜒不尽,绵延不尽。
抬起膝盖,然后落下,然后再抬起,然后再落下,重重的,唯独闻到鬼狂倒抽气的声音,却被雨声打散在风中,血色更浓,腥气也透了出来。
弘历有一丝的不忍,的确是,这种痛,非人能所承受。
不过想起当时星儿所受到的指责,这点痛又算什么?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鬼狂却只走到了一半的路,眉头都没皱一下,在浓浓的雨雾之中,他的脸更行锋锐了,脸色也因失血而渐渐苍白。
伤口流血不说,又进了水,必定会转为重伤。
他的骨子里透着一种烈性,竟是丝毫不肯低头,为求娶到星儿,雍正与黛玉的这般折挫他竟如此承受,难怪能让星儿那个调皮捣蛋的丫头看上,便是吃苦受罪也不后悔。
雨声渐渐大了起来,打在油纸伞上很是清脆,也迷住了人的眼睛。
而鬼狂,却还是拖着伤腿往前挪动,没有一丝停顿。
“皇额娘,皇阿玛,饶了鬼狂好不好?”
雍正受不得劳累,已经半躺在龙榻上歇息,黛玉却在整理梳妆台上的几枝杏花,未开的红苞儿悄然开放,宛若洁白的雪花。
星儿急得跳脚,扯着黛玉的胳膊便为鬼狂求情。
黛玉瞅着她带了些许风霜的俏脸,这样相似的容颜,却为何她竟有那么大的执拗呢?轻轻地摇摇头,冷笑道:“我女儿吃苦,我得为女儿出气呢!”
抬起澄澈的双眸,凝神看着星儿,看得星儿立刻低下头去不则声。
过了半日,星儿才轻轻扯着黛玉的衣袖撒娇道:“额娘,鬼狂原没什么对不起女儿之处,只是女儿与他闹脾气,才回家来的。”
头又往下低了低,腮上现出一丝娇红之色,似白玉抹了一层淡淡胭脂,娇艳欲滴,越发显出她爽朗中的春柳扶风之态来,轻声道:“再说,他并不知道我是公主,我又故意瞒了他去,因此他先前并没有找来的。”
黛玉讶然地看着星儿小女儿的娇态,怒气却未敛半分:“说这话,越发该罚那什么劳什子鬼狂了,我们家的星儿,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还没行了大婚之礼,也没昭告了天下,便想当他家的媳妇不成?却叫我女儿吃了这许多苦头,人言琐碎,损了我女儿的清白名声,非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