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定定地看着天上的星辰,眼里有着了然,点头道:“孩儿明白。”
这一夜,空中似凝碧一般,沉得吓人,桃花在暗夜中也失了芬芳。
黛玉转头看着弘历,眼里闪着一丝决绝和凌厉,沉声道:“弘历,你要记住了,那是帝王星,是紫微星,可是紫微星却不仅仅是你的帝王星,它应是守护着天下黎民百姓的守护星,就像是草原上的天狼星和苍狼星,你要记住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江山,百姓为贵!”
“孩儿知道,皇额娘放心!”弘历的心,火辣辣地热了起来,澎湃的心中波涛,汹涌在胸口,他知道,不管是悲伤还是兴奋,他都将是下一任帝王!
黛玉的语调忽而和缓下来,低低的,涩然地道:“知道是一回事,做却又是一回事。你还记得那块镇国之宝的福字汉白玉碑么?它不仅仅镇守了当年雍和宫的邪气,也奠定了江山的根基。”
仰起头,不让泪流下,道:“孝庄太后老祖宗有了那福字,整整在重病之后多活了十五年;先帝康熙爷有了福字汉白玉碑,他是千年炎黄子孙中,在位时间最久的帝王;你皇阿玛得了福字汉白玉碑,他是大清皇朝中,将大清的疆土扩大了到了极致的帝王。如今,这个福字汉白玉碑,是属于你的,额娘希望,你能好好地守护着它,也守护着我们大清的江山和子民!”
弘历点点头,道:“额娘放心,日后看到福字汉白玉碑,孩儿就会想起额娘的话!”福字汉白玉碑,那是一种说法,更是一种信念。
黛玉凝望着她的爱儿,带着他走到了雍正放置着传国玉玺的御案,取出了多少人争夺的锦盒,取出了其中印痕朱红的玉玺,郑重地放在了弘历的手里,声音暗哑却又执着:“这是帝王墨染红的,却不如说,这是鲜血染红的!弘历,你要记住了!”
弘历眼中的热泪,夺眶而出,道:“孩儿记住了。”
望着窗外黑夜褪去,白光染上天际,黛玉虽然形容疲惫,可是却没有一丝儿憔悴之意,回过头,再看着帐幕内熟睡着的雍正,毅然道:“天将亮,朝不可免!额娘垂帘听政,看着你,取代你的皇阿玛,走上帝王之位!”
一滴清泪忽然滑落,像是划破了桃花的粉瓣儿。
淡淡的晨霭中,厚重的晨钟响起,这是起朝的声音,肃穆庄严。
天际的一抹金光洒落,穿透了晨雾,丝丝金光,万千流丽,炫目夺人。
乾清宫中,依然洁净无瑕,充满了厚重的帝王气息,但是今日雍正的龙椅空悬,黛玉盛装华服,与弘历坐在龙椅下面的位置,俯瞰群臣。
这些官员,整齐地进来,虽然愕然,可是却没有无措之举。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雍正不在,他们自然要拜国母和太子,这是礼数。
雍正为何没来,他们能问,却不能怀疑,昨日的家宴他们自是知道,雍正没有出面,他们也知道,皇太子的册封也是他们心之所向,满足了,自然无话可说,倘若雍正不来,自然是弘历代政。
罗列乾清宫中,两排的亲王郡王贝勒以及文武朝臣都不言语。
本就是寂静肃穆的乾清宫中,越发地万籁俱寂一般,一地浅碎金光。
黛玉坐在比帝位低了一级比太子高了半级的后位上,朝服冠带上的珍珠宝石闪闪生光,越发烘托得她如同神仙妃子一般,彩绣辉煌,肃穆庄严,好像她就是理所当然该坐在这里。
黛玉淡淡地道:“万岁爷龙体微恙,须得歇息,皇太子年过弱冠,多年来处理政务井井有条,今日亦已皇太子身份代帝行权,诸位大人可有意见?”
黛玉仪容淡丽,脸上云淡风轻,瞧不出什么异样来,话语之间亦是十分严谨,况谁不知道皇后有国母凤凰令,可抵半个朝纲?
群臣也只是一刹那的面面相觑,毕竟已经习惯了十几年来龙椅上坐着的是雍正,不过雍正冷酷,弘历温和,且没有雍正不择手段的刚硬,自然是更拥护弘历多些,忙都俯首称是:“臣等不敢有异!”
除了张廷玉等老臣以及允礼允禄弘晓等亲王郡王之外,余者脸上都是老脸灿烂如花,看到弘历,就像看到了亲爹娘一样,谁让雍正的铁腕政策,压得他们素日里都不敢有丝毫异议呢?
啧啧,雍正毕竟上了年纪,虽说是龙体微恙,但是谁都明白,素日里那样强壮健硕的人,怎能说病倒就病倒?况且,连上朝都力不从心了,心里大概也都觉察了,必定是已病入膏肓。
乾清宫外,丝丝金光闪闪,照得琉璃瓦灿烂如烟花,可是丝丝的阴霾,却也让里里外外的人都明白,这一回,大清朝,真的是要变天了。
弘历毕竟久经朝野,面色沉静如水,翻开奏折,听群臣奏事,竟是没有一丝兢兢业业,反是理所应当,温雅的脸庞上更是迸发出一种霸气和威势。
群臣心中都是揣测不已,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心中也是兢兢业业,唯恐得罪了弘历,新天子会像当初雍正处置康熙朝的旧臣一样。
弘历瞥了下面各人的神色一眼,淡淡地道:“诸位大人各司其职便好。”
他还不是帝王,当然不能称呼爱卿,可是话语不多,却极清楚明白,也让那些朝臣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一样,巴不得将素日的丰功伟绩告知弘历。
黛玉毕竟是后宫之主,朝中极多边境事务她亦不大明白,也不会干政,看着儿子有模有样地气派和风度,眼里不由得含着淡淡的赞叹之意。
她与四哥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
乾清宫中井井有条地,并没有让群臣有丝毫慌乱,养心殿内,雍正却斜着身子卧在龙榻上,面色却转为蜡黄,眼睛也深深地凹了下去。
养心殿黛玉下了禁令,弘昼不懂,身子又机灵,守护养心殿的侍卫又不敢伤他,竟让他钻了空子,跑到了雍正的龙榻前,围着雍正团团转,蹦蹦跳跳的,脸上都是笑,嘻嘻,皇阿玛陪他玩!
雍正咳嗽了一阵,以手帕捂嘴,雪白的丝绢上染上了蔷薇之色。
弘昼正好一眼看到了,立即大声道:“皇阿玛,你干嘛偷吃我的红莓?”
雍正擦掉嘴角的血迹,看着弘昼微微一笑,张开手:“弘昼过来。”
弘昼扑到了他的怀里,咯咯笑道:“皇阿玛,你好久没抱弘昼飞飞了。”
“你啊,吃得太多,长得太壮,皇阿玛老了,抱不动你了。”雍正眼里带着笑,也带着一丝痛楚之色,这样可爱的孩子,日后不得相见,他铁血刚硬的心也不由得泛着疼痛,舍不得啊,舍不得。
弘昼嬉皮笑脸地摸着雍正的脸,口水亲得他一脸,道:“皇阿玛才不老!”
雍正微微一笑,道:“傻孩子,跟你额娘一样傻,人有生老病死,哪里有不会老的人呢?皇阿玛的头发都白了,就是老了。”
弘昼执着地道:“皇阿玛老了吗?才没有呢!皇阿玛就是爱偷吃红莓。”
捂着小嘴偷偷地笑,亲昵地靠近雍正的耳朵,悄悄地道:“皇阿玛,你是不是偷吃了皇额娘嘴上的胭脂?我看到弘历哥哥爱亲漂亮姐姐的小嘴。”
听了这话,雍正一阵愕然,不觉失笑道:“胖小子,说什么呢?”
伸出手,往他屁股上拍了几下,道:“这是皇阿玛给你的惩罚!”
父子两个笑成了一团,弘昼越发开心,胡乱地亲着雍正的脸,得意地大声道:“皇阿玛才没老,皇阿玛要陪弘昼玩儿!”
雍正咳嗽了几声,含笑道:“弘昼啊,皇阿玛不在了的话,你可是要好好地听着哥哥姐姐的话,不许顽皮,不许胡闹,仔细给你哥哥姐姐添烦恼。”
弘昼撅着嘴道:“才不要,弘昼要皇阿玛疼弘昼,还有额娘!”
他虽小,却不笨,听着皇阿玛的意思,似有不详,他才不要听!
雍正唇边带着叹息,抱着他在榻上玩闹,却也只能如此了,舍不得也要舍得,他是父亲,却不是神,总不能陪着儿女走过一生一世。
连他的玉儿,他都无法给予承诺,更何况还要陪着孩子?
黛玉下了朝还未进来,便听到父子两个笑语之声,不觉心中更是凄楚。
临到如今,往日的幸福,竟成了一场镜花水月,越发易碎起来。
李德全已陪着弘历往书房去处理政务,黛玉身边的贴心侍婢宜人可人媚人也早就趁着她们年纪正好的时候,许了人家打发出去了,自从进宫,十多年了,身边竟没有一个可信任使唤的人,自然更是形单影只。
黛玉抬头看着碧空,又见紫燕回飞,徘徊柳丝之下,都是景由心生,此时自己心中竟是一片寂寞凄凉,越发觉得这欣欣向荣也似笼罩一层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