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李纨母子住在京中,黛玉倒是时常留意着,因此亦知道李纨含饴弄孙之乐,倒也很不用为她担忧着什么。既然妙玉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们娘儿几个住在一块,斗影自会吩咐人保护,也省了些宫中闲言碎语的烦恼。
因问起别来之事,惜春却笑道:“这些年,跟着妙玉,也将那大江南北走了好些,常日家也曾听人说过,可哪里有自己亲身走一遍的时候,觉得风景更好呢?往日里只住在深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眼光尽是关在一所笼子里了。因此这些年,我是欢喜得很,不过妙玉倒是烦恼得很就是了。”
黛玉听了,眼中不由得露出些好奇的神色来,妙玉推了惜春一把,嗔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烦恼得很?”
听得黛玉也十分好笑起来,三个已经过三十岁的女人,在这里,却笑得比外面孩子们还要灿烂。
妙玉惜春原是红尘外的人,略住了两日,便即告辞出宫,并不想多管什么。
四位亲王大获全胜的消息早就传来了,雍正又吩咐人快马送信,让鬼影和允祥先归来,弘晖和弘历却要殿后安抚民众。
毕竟是手足情深,雍正顽皮心起,便亲自出宫去迎鬼影和允祥,让哥儿两个都不禁十分好笑。
允祥下了马,与雍正撞了肩头,笑吟吟地低声道:“四哥,你这可是昭告天下,咱们手足情深不成?”
鬼影依然沉稳平淡,带着面具,自然是不露声色。
雍正一手抓着一个,含笑道:“今生今世,也唯独我们才算得是手足情深,伤兄弟,如割手足。”
允祥听了,不禁有些感叹,道:“可惜鬼影大哥,一生一世,都要带着这副面具活在世上。”
为了雍正,真的是委屈他了。
雍正心里亦是有些惭愧,明明同是兄弟,却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即使是已经贵为亲王,依然不能露出容颜照着阳光。
鬼影自是瞧出了雍正的心思,淡淡地道:“我家希望巴不得一辈子不拿下面具,一生一世只给她瞧呢!”
说得允祥大笑道:“是啊,鬼影大哥家的偷儿,真个儿是古灵精怪的。”
偷儿福晋,倒也是让朝臣不满了好些时候,不过因为他们以为鬼影不是皇室中人,只是独得先帝爷另眼相看罢了,算不得什么铁帽子亲王,因此倒也没有反对什么,只是教导着家中的夫人小姐,不跟银面王府的福晋来往就是了。
鬼影声音一顿,道:“不准说希望的不是,回头她非得闹得你怡亲王府鸡飞狗跳不可。”
他那位可爱又俏皮的小妻子,时常会跟黛玉玩到一起,眼里可从来都是无法无天的,谁得罪了她,就像得罪了星儿。
得罪了星儿会成为药人,要是得罪了他的妻子,则会倾家荡产,妙手神偷,偷到家产光光。
兄弟携手入宫,惹得无数人艳羡,身为皇上,有暴君之称的雍正竟对这两位兄弟如此推心置腹,也着实是让人诧异罢!
不想还没跨进养心殿,便见小梅子从门边角落里哭着跑出来,拽着雍正的袍子道:“额娘伤伤,阿玛救救!”
雍正登时脸色大变,抱着小梅子问道:“你额娘怎么了?”
小梅子手指指着养心殿内,哇哇哭叫道:“坏银啊!坏银啊!坏银抓额娘!”
将手中的小梅子抛在允祥怀里,雍正大步踏了进去,迎面便是一阵炙热之气,烟雾弥漫,竟是火枪铅子射来。
雍正眼疾手快,立即闪身避过,饶是他身形矫健,迅若闪电,那铅子也从他肩头擦过,蹭破了龙袍,拉出一道伤口来。
“允禟,你要做什么?”不用看,雍正已经厉声喝道。
待得烟雾消散,果然允禟右手拿着火枪,左手却掐在黛玉脖颈上,眼中有一种肃杀狂乱之色。
地上尸首横地,皆是随侍着黛玉的宫女太监,竟都是火枪打死,一个圆圆的洞孔汩汩流血,一条性命便是烟消云散。
黛玉虽为允禟挟持,却依旧道:“四哥,我从来不知道,养心殿中,竟然有密道,就是藏在龙榻之下。”
幸好,幸好今儿个星月两个,都与敦儿去富察家玩耍去了。小梅子虽小,可是目光沉静,竟是极为古灵精怪,从允禟出现之时,就不曾发现小梅子如泥鳅似的偷溜了出去,也许是因为允禟的目光都放在了自己身上罢!
雍正与已经进来的鬼影允祥望去,果然见到龙榻掀开,竟是一个黑黝黝的出口。
允禟冷笑道:“想必,你们千万防备,就是不曾防备到,宫中有一条谁都不知道的密道!”
自从年羹尧死,自己也潜伏入京,可是雍正心思缜密之极,防备极其严密,竟是无孔不入,幸而他自幼偷去玩耍之时,知道养心殿中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密道,轻而易举,他便进到了宫里。
雍正不在意肩头的伤势,只是沉声道:“要朕怎么做,你才肯放了玉儿?”
在他跟前,说不得什么放了玉儿,就饶他一命的话,只能与他周旋。
心中亦拿不准允禟的心思到底为何,倘若说他卑鄙无耻,可是他却又的确在处置年羹尧的事情上立了功劳;若是说他好,偏生他竟胆敢私入皇宫,挟持玉儿,让他心头的怒气如黄河之水汹涌而来,恨不得立时吃了允禟的肉喝了他的血!
允禟将手中的火枪瞄准了雍正,笑道:“我要你死在我的面前,我方能解恨!”
允祥忍不住怒道:“九哥,你莫忘了,宜太妃娘娘尚在宫中颐养天年,你如此大逆不道,竟是让太妃她如何是好?”
允禟冷笑道:“我自顾尚且不暇,如何还能顾得额娘什么?她有五哥,原比我好得多,我也放心得很!”
说话之间,左手却突然越发紧了起来,黛玉的娇脸凝脂,此时竟是紫涨起来,渐渐有些窒息,可是她依然奋力地道:“四哥,不准你为我受伤……”
话音未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眼见着气息将断,雍正眼都红了起来,怒喝道:“放了她!”
一声吼叫,竟是震得众人耳中鸣鸣作响,允禟手中突然一颤,一阵烟雾弥漫,竟是铅子出膛,不知道射向了谁!
就在众人心惊之时,雍正大叫道:“玉儿!”铅子打出,还需要新装,立即便趁此扑了过去!
他心里竟生出一丝恐惧,怕是打到了黛玉娇柔的身子上!
雍正身形极快,那允禟又是措不及防,竟是手上略松,瞬间黛玉便落在了雍正怀里。
那鬼影和允祥亦是手眼迅捷,鬼影更是神出鬼没的身手,电光石火一刹那,他已将允禟禁锢跟前,夺去了他身上的火枪。
黛玉亦是惊魂未定,抱着雍正的腰,上下打量,心疼地看着肩头的伤:“四哥,疼不疼啊?玉儿呼呼!”
一如幼时那般,轻轻地在雍正伤口上吹气,粉脸上的青紫亦尚未褪尽。
雍正紧紧地搂着她,几乎勒得黛玉即将断气,在他自己身上,刀山火海倒也不怕什么,可是事关黛玉一点点,他便恐惧不已,皇宫素来都是构筑精密之极,却为何竟会有密道穿过养心殿?真是百密一疏!
“四哥,没事,允禟不会杀玉儿的。”黛玉低低地在他怀中开口,柔柔细细地想抚平他心中恐惧。
雍正闭上眼,手上略松了一些,可是手指却是在颤抖,此时他方明白,纵然身为帝王,也有很多措手不及掌控不了的事情。
霍然睁开双眼,冷冷地盯着已经被鬼影和允祥辖制住的允禟,眼里射出利箭一般的光芒。
允禟脸上却是十分平静,方才的狂乱肃杀之气,竟然消失殆尽,转而为闲散的笑意,眼里却是深深的一道失落。
这般清雅的女子,纵然年已三十,已是儿女成群,可是却在她身上依然看到少女的天真和纯净,那一颦一笑,如花如玉,更添了些成熟的丰韵,可是眼里的灵秀却是无人能及,她有她的幸福,这就够了啊!
允祥轻拍着吓得大哭的小梅子,怒瞪着允禟:“九哥,你这是做什么?竟敢擅入养心殿,挟持皇后娘娘,射伤四哥!”
允禟耸耸肩,淡淡地道:“这也不过就是虚惊一场而已。”
他毕竟也是习武之人,怎么能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射伤雍正那一枪,他也是看准了他的肩头射过去的。
至于黛玉,他怎么舍得伤了她?
那个小东西,小不隆冬的,他真的不会发现她么?不过就是故意如此而已。
依然如冠玉一般的脸上浮上一抹浅笑:“四哥,虽然你年纪大了,可是还是如少年一般矫健,身手可是没差上半分。”
雍正放开黛玉的身子,走上前去,迎面便给了允禟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起了一块淤青,嘴角边也给打得出血。
“该死,你做什么,朕也不会拦着你,可是你胆敢擅入养心殿,挟持玉儿,该死!”不禁连连诅咒,愤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