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身世倒是让黛玉更为诧异,笑吟吟地道:“金大成倒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买下勾栏女子,用来冒充旗女?”
说到“勾栏”二字,饶她已是好几个孩子的额娘,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在烛光下,炫目之极。
斗影亦道:“说起来,金大成倒是打的好如意算盘,以为皇上对娘娘不过就是顾念着多年的夫妻情分,又觉得皇上是杨广之流,故而耗费精神,教养出这么一个人儿来。别看着这个金佳尔语柔弱可怜,实则妖媚之极,曾在勾栏之中长袖善舞,当时亦曾倾倒不少达官显贵,竟是祸害。”
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而已,竟能在勾栏之中如鱼得水,心计之深,可想而知。
黛玉听了,沉吟了片刻,才问道:“告诉皇上了没有?”
斗影忙回道:“皇上已经知道了,也抓住了那金大成的罪证,就等着皇后娘娘选秀的时候,揭开这个金佳尔语的身份。”
给那金大成,以及那几个妄想的老臣致命一击。
听了这话,黛玉放下心来,笑道:“这样的事情,四哥原本心里该有些明白的。”
因此才会格外注意到这个金佳尔语,星儿在自己跟前也说了一两遭儿,敦儿亦曾言道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听到黛玉的问话,金佳尔语更显得落落大方,声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似的:“臣女正是金佳尔语。”
黛玉脸上荡漾着一抹轻笑,吩咐敦儿道:“敦儿,将尔语小主独个儿安置在储秀宫的偏殿中,吩咐人好生伺候着了。本宫也乏了,今儿个也就到这里了,明儿个,选下来的秀女们,径自由万岁爷来筛选罢!”
一番筛选下来,林林总总,倒也刷掉了五十五个秀女,其中一半是因天性骄纵,不知尊卑,一半却是心甘情愿出宫,不想老死于皇宫之中,倒也是有些见识的,黛玉便吩咐重赏了些东西,好生送她们回家。
余下的,除了金佳尔语,也就三十个秀女了,不免心中欢喜,可是对金佳尔语,却又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很浓重的恨意。
原本以为她只是生得好罢了,却哪里知道,竟是和皇后娘娘相似,谁不知道皇上宠爱皇后啊?若是在金佳尔语身上看到皇后娘娘的影子,焉能不宠爱的?因此不知不觉,几个秀女都怒气冲冲地去找金佳尔语的烦恼。
能留下来的小主,皆是身份高贵,又都是家世清白的,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主儿?堵在金佳尔语的房间门口,水泄不通。
尤其是一个红衣少女,更是嚷嚷得大声,满口不过辱骂金佳尔语下贱卑鄙:“不过就是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漫步的时候路过了御花园,你装什么****啊?还东施效颦,学着皇后娘娘葬花,没的让人恶心!”话里的尖酸刻薄,竟是无与伦比。
但是瞧见金佳尔语神色不变,就可知道这红衣少女说的不错。
黛玉葬花,美人如玉,风景如画,倒是不曾想到,为了让路过的雍正另眼相看,竟敢冒着大不韪地在御花园中葬花。
星儿也有十一岁了,人又聪明伶俐,自是从黛玉口内知道了一些消息,立即又扮成了小宫女,托着两颊坐在远远的栏杆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心里却在想,要是想办成这件事情,还是得用得着她小星星啊!
敦儿过来送黛玉赏赐给金佳尔语的东西,见到星儿坐在栏杆上,不觉轻轻一笑,悄声道:“格格,你这是在干什么啊?宫女的衣裳穿起来就是这么好?非得打扮成这个模样来?”
星儿忙跳下了栏杆,嬉皮笑脸地道:“好姐姐,这可是乐趣,乐趣你懂不懂啊?”
敦儿不解地问道:“扮成宫女也有乐趣?有什么乐趣啊?给主子们支使得团团转?”说到最后一句话,已经有些挪揄。
星儿立即拉着她咬耳朵:“好姐姐,我懂医术和毒术的,师父也夸赞我学得好,平常学这些东西是要用药人的啊,宫里原本的小宫女小太监,一见到我公主打扮,跑得可是比兔子还快,有时候见到了姐姐,他们也吓得瑟瑟发抖。我可是为了他们着想的啊,扮成个小宫女,他们就不用害怕了。”
听得敦儿有些愕然,不禁莞尔一笑:“莫不是格格要将这些小主们当作药人?”
她原是玩笑话,怎么说,这些小主们也是给皇上充实后宫的,虽说结果不大尽人意。谁知星儿竟是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姐姐真是聪明伶俐,怪道额娘爱你得很。我正是有此意,上一回选秀让我错过了,这一回可千万不能了。”
敦儿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我说格格啊,你竟是这般淘气,怪道娘娘常常抱怨。”
星儿瞄了她身后宫女捧着的一盘金银玩物,贼忒兮兮地道:“姐姐,东西借我用用好不好?”
敦儿一怔,道:“这可是娘娘赏给尔语小主的东西。”
星儿挥挥手,笑道:“我知道啊,额娘心里想的是什么,一下子就从她脸上看到了。”
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忙从怀里取出一个红瓷瓶来,将一些药粉洒在玩物上,过了没多大工夫,竟一丝儿看不出来洒上****的痕迹,金银器物依旧耀眼声光。
惹得敦儿目瞪口呆,不自禁地嘟嘴顿足道:“真格儿,我竟也成了帮凶了。”
“敦儿姐姐你放心啦!这可不是什么毒药,对身子骨没什么大碍的!”星儿挥挥手,才笑道:“我要是想试试新药,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去试。”想试的药,是给额娘去疤治手的,不是这些没用处的东西。
忽而一道人影闪过,落在星儿身边,折扇拍了拍她的头,口内笑道:“小闹闹,你又在这里淘气!”
双眉斜飞入鬓,眼眸幽深如海,容貌俊雅,举止潇洒,竟是个丰神如玉的美少年。
敦儿自小养在深闺之中,除了家人,极少见到外人,冷不防在内宫中见到男子,难掩羞涩地红了脸,忙撇过头去。
“阿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啊?”傅恒也随后跳了过来,诧异地看着新近成了皇后娘娘身边淑仪的长姐,脸上也荡漾笑容。
敦儿微微一怔,回过头来看着兄弟,低语道:“老六?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可是内宫,你竟是来去自如的?”
傅恒忙笑道:“是弘历阿哥说要来瞧瞧新进宫里的秀女,所以就偷偷溜过来了。”
方才的美少年弘历立即板着脸道:“傅恒,说什么呢?好歹我也是阿哥,怎么能说我是偷偷溜过来的?小闹闹才是偷偷的!”
星儿不满地咕哝道:“谁偷偷啊?我才是光明正大扮成个小宫女来的。”
敦儿原本不知弘历身份,听了这话,心里也明白了大概,忙弯腰甩帕子道:“奴婢给弘历阿哥请安。”
虽常常听兄弟夸赞弘历生得风流潇洒,倒是不曾见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弘历细细打量了敦儿几眼,心弦蓦地里一动,忙伸着扇子虚扶道:“敦儿格格不用多礼,爷也是偷溜来的,切莫声张。”
星儿顽皮地笑道:“包子哥哥,你不是说不是偷溜来的么?怎么在敦儿姐姐跟前,就这么乖乖的啊?”
挽着敦儿的手臂,笑嘻嘻地道:“敦儿姐姐,咱们快些送东西去罢,怎么说,也是皇额娘的恩典啊!”
急匆匆地跑到了金佳尔语的门口,大叫大嚷道:“皇后娘娘赏赐尔语小主!”
软软的声音拉得像丝线一般长,就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在嘈杂的争吵中,金佳尔语忙整了整衣裳,挽了挽碎落的发丝,唇边带笑,什么都不理会,那些人都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因此忙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弯腰道:“尔语在。”
敦儿轻轻咳嗽了一声,脸上带笑:“见尔语小姐竟与娘娘生得有三分相似,娘娘心里很是爱见,故赏赐七宝金钗一枝,绞丝银镯子二对,玉环一双。”实在是,她在进宫几天啊?也让星儿公主带坏了。
在一群秀女的艳羡中,尔语忙含笑道谢,亲手将金钗插在头上,戴上了银镯子和玉环,大清闺阁梳妆,皓腕上向来都是二三对手环的,黛玉家常也都是两枚玉环中间夹着一只金镯子,故而尔语此举,倒也没什么出格之举,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喜色和得意,倒是很容易泄露了她的心思。
只要明儿个皇上亲选秀女的时候,那就是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日子了!
星儿见状,肚皮都快笑破了,扯着敦儿的手,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开储秀宫。
刚出了宫门,星儿便放肆大笑起来,捂着肚子喘不过气来,忙将身子靠在敦儿身上,断断续续地道:“敦儿、姐、姐、明儿个、有好戏。”简直是太大快人心了!
敦儿还是不解,因听星儿说不是害人的毒药,故而也不大在意。
弘历拿着扇子敲着她的头,含笑道:“小丫头,你又在用那个药了?是皇阿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