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子痛得哇哇大哭,不断地挣扎着,叫嚷道:“额娘,痛痛!痛痛!”她是张氏,允祀的侍妾,弘旺之母,不过十年多不见而已,她竟苍白得如同老妪,眼里充满着刻骨的仇恨和悲哀。
她颤抖着的眼神,不敢看向雍正,以前不敢,如今也不敢,她没有退路了,她寄予极大期盼的儿子竟是痴儿,十几年了,阿穆被休之后,她也没有如愿坐上嫡福晋的位子,如今,允祀圈禁到了保定,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既然如此,那么,她也要他们后悔终生!
清晨的气氛冷凝起来,犹带着霜露的枫叶,也停止了在枝头的摇曳,似杜鹃泣血。
有些早起的庄稼人也都定定地站着,吞了吞口水,有些害怕地看着眼前似乎沐浴在血色中的男子,还有寒光闪闪的匕首。
谁家的疯女人,竟然这样大的胆子,竟要伤四爷的小姐,谁不知道,四爷就是玉泉山这里的恩人啊。
张氏手中的匕首顶着小梅子粉嫩的脖子,一滴滴的鲜血顺着剑刃滑落,疼得黛玉只觉得那把匕首是割在自己心头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放了小梅子,我饶你一命!”小梅子的哭声,哭得黛玉的心都疼了。
张氏眼中有些癫狂之意,恨恨地道:“我的日子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我也要让你们尝尝失去骨肉的痛苦!”
黛玉突然上前一步,神色平静地道:“张氏,你不要再做傻事了。你心里恨的,不过就是四哥和我,是我们让你失去了,你想要的荣华富贵。既然如此,放了孩子。四哥失去我,也一样会心痛。”
“你是皇后?好,让你来换你女儿!你死了,我就放你女儿!”张氏面色惨白,可是却乍着胆子,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她生平最妒恨的林黛玉死了,那也是大快人心,出了一口恶气。
胤禛紧抿着薄唇,一时的贪玩,竟然将功夫都搁置了,在这个疯女人跟前,竟然缚手缚脚。即便暗处有金甲卫士跟随,可是,谁能料到竟然抓住了小梅子?他们也不敢轻易上前,杀人容易,可是小梅子毕竟是小,还在张氏手中。
他们的小梅子,一把嫩骨头,轻而易举就能折断,不能轻举妄动啊!
眼光如鹰,狠狠地盯着张氏拿着匕首的手,倘若目光化而为利剑的话,张氏的手,只怕早已断成了好几截。
他得想个法子,必须要保证孩子平安。
看到黛玉跨前了几步,张氏立即大喝道:“不要过来!”
雍正亦是脸色大变,道:“玉儿,不要轻举妄动!”
举步也要走到黛玉身边,张氏登时大喝道:“你也不要过来,你上前一步,我就在你女儿身上捅上一刀,我说到做到!”
说着拎着小梅子又退了几步,神情戒慎,有目空一切的气势。
吓得黛玉急忙对雍正摇头道:“四哥,你不要过来,她会伤了小梅子。”
她看到了四哥眼里的愧疚,每每总是在最欢喜的时候,对周围的人事物放松警惕,却每每生出一些危险。
“我不怕什么的,我来,就没想着活着回去!我喜欢八爷,我爱他,风度翩翩的他,比你们谁都强上百倍,第一个送给我一束野花的人就是八爷,我小时候,他说我生得好看,将来,必定是个大美人。我等,等了那么久,我才有机会进府,我心里的欢喜,你们谁能明白?”
恶狠狠地瞪着方才卿卿我我的雍正和黛玉,脸上回忆起往昔的柔情也未褪尽,忽而转为凌厉,眼中充满了怨毒之色:“可是我进府,却和我想的没有一点一样,我期盼着自己做他的新娘,最终却只是一顶小轿子就抬了我进去!我不甘心!不过我争气,我生了他唯一的儿子,我在府中,无人能超越!嫡福晋她太狠毒了,我抱着弘旺,她竟然给我没脸,还骂我是奴才!最后八爷圈禁了,也用不着她了,真是没想到,她竟然对八爷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又怎么样?八爷不爱她,只是喜欢她带来的权势而已。八爷喜欢我,喜欢我的柔顺,喜欢我的娇弱楚楚,我比她更幸福!可是身份还是我所在意的,是我陷害她,陷害她给我的弘旺下毒,所以八爷一纸休书将她休了,她再也做不成八爷的妻子了,八爷身边,就只能有我!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黛玉不禁睁大了眼睛,虽然早知阿穆被允祀休弃,可是却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了,阿穆亦不多说,没想到,竟是眼前这个女子陷害所致,那么允祀必定也是心中明白的,他只是顺水推舟罢!
黛玉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和心惊胆战,一个为情所伤,为权势所困的女子,几近癫狂,连命都不要了,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她的小梅子,可不要有事啊,即便用她的性命去换小梅子的平安,她也愿意!
张氏一字一句地说着,歇斯底里,眼泪更是如水一般,划过脏兮兮的脸蛋,手上的劲儿却往下按。
黛玉脸色惨白,脱口道:“不要!”
“不要?”张氏轻喃,恶毒地道:“什么不要?你以为你想不要,就不要的吗?我怕什么?我怕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要你们永生永世都活在悔恨之中!”目光狂乱而怨毒,用力将手中的匕首捅向小梅子。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离张氏最近的黛玉猛然斜着冲上前,娇柔的身子用力地撞开了剑刃,十指紧紧地扣住了剑身,雪白的十指,映衬着突然绽放的红花,分外鲜明,力气之大,让她捅不下去。
就在这一刹那,雍正脸上的血色登时褪尽,一眨眼的工夫,张氏已经被雍正击飞了出去,手骨断裂的声音清脆之极。
小梅子落在了雍正的怀里,黛玉心里一松,手指也随着一松,匕首往地上跌落。
雍正左脚一踢,将匕首踢飞到了空中,笔直地跌落下来,直直地插入了张氏的左眼之中,一时之间,尽是她的凄厉痛苦的哭嚎之声,凄厉得几乎划破长空,激得林子中无数麻雀扑棱棱地飞起,一阵叽叽喳喳。
“来人,别让她死,我要她生不如死!”雍正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着黛玉,手忙脚乱地要给她包扎伤口,脸色阴沉,冷若寒冰的语气,更让已经窜出来的金甲卫士以及乡民们打了个寒颤。
黛玉眼中这才是泪珠滚滚,血染白玉的双手硬是要抱着女儿,不断地对着她脖颈呼呼:“小梅子乖乖,不痛呵,额娘亲亲!”
小梅子放声大哭,小手要抓黛玉的手,呜咽道:“额娘痛痛,额娘不痛痛!”
黛玉不顾手上的伤,微微一笑,如梨花带雨,用未受伤的手腕擦着小梅子的眼泪:“额娘不痛,小梅子痛痛。”
雍正抱着母女两个匆匆飞往客栈,已经有金甲卫士拎来了随行的太医,细细地替黛玉和小梅子包扎伤口。
小梅子还好,脖子上细细一道伤痕,敷上金创药也就行了。只是黛玉用的力气太大,匕首又极其锋利,伤处深可见骨,就差一点,双手就废了,只怕日后好了,也会留下极丑陋的疤痕,更别提她深爱书画,若是一个不妨,恐怕双手都会不灵活。
捧着黛玉的手,雍正良久不言语,过了一盏茶工夫,便突然起身出去。
黛玉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太了解四哥的心,可是去了,反而更让他心中愧疚。
他的武功是高,只是张氏贴身要杀小梅子,任何人都会临危而乱,当局者迷,他的一身武功竟无用武之地。
如今事后想一想,又觉得可笑,真的是事到临头,关心则乱,往日的聪明机变,竟是一扫而空,脑子里都是空白。张氏毕竟是张氏,为何非要当面与她对峙?金甲卫士在身后给她一根带着麻沸散的毒针,也就什么都解决了。
身为女人,她也为张氏感到悲哀,如今更有一层憎恨。女人总是在情字上太重,阿穆为了允祀,忍受着许多她所不能忍受的事情,也一直放不开,直到最后心死;如今这个张氏,亦是毫无骨气地活着,将自己得不到的,总是推在别人身上。
女人啊,不是光靠着情字生活的,更不是一生之中只有一个情字。在爱情中,两相爱悦,方是正道,世间多少佳偶,是只因为一个情字而长相厮守的?没有罢?女人,在爱情中,也要有自己的骨气和傲气,以男人为天,注定了一生都痛苦。
看着小梅子睡得熟了,睡梦中还蹙着眉头,眼角清泪挂着,想来是疼得很了。
真是可怜了小梅子,生来竟是这般多灾多难,前些时候在铁屋子,如今又遭受到如今的伤害。
低头看着包着纱布的两只手,黛玉叹口气,走出了屋子。
似乎感应到了人心,秋雨击打梧桐,声声落在人心。
双手从后面环着雍正,将脸放在他宽厚的背上,柔声道:“四哥,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