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初生弘历,逢到此事,虽然当时临危不乱,可是回来还是惊吓到了一些,养了几日才好。
唯独小馒头活蹦乱跳的,一丝儿都没事,天天给南宫风揪着桃木水澡,祛邪!
“虽说始作俑者是臣妾兄弟,然则臣妾这三十几年来兢兢业业,绝不敢做丝毫出格之事,为何只因老四被刺杀,便无缘无故给了臣妾这么一个大的罪名?纵然是臣妾不曾教好老四,可是十四年轻无辜,又立下赫赫战功,为何好端端的,万岁爷竟将他贬到了先祖皇陵之处?”
德妃不服,在宫中对着康熙的乾清宫磕头不停,涕泪两行,跪求一个公道。
这几年,宫中是非多,康熙心中早已疲累不堪,原是不想理会,偏生荣妃也给她烦得了不得,她品性极好,又不好说德妃什么,毕竟康熙并未将德妃打入冷宫,因此康熙也只得去见了她,冷冷地坐在德妃的宫中,迥然双目,看着德妃憔悴苍白的容颜,竟是老了不下十岁。
“你要求个公道是不是?朕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无辜?”冷冷的语调,比窗外的寒雪更冰。
德妃叩首泣道:“臣妾少年进宫,兢兢业业,从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平日里教养宫中嫔人,绝不敢懈怠身为宫人的职责,如今派给臣妾这么大的罪名儿,只因老四被刺,便降罪所有人,臣妾一头雾水,如何知道?”
“你不知道?很好!”康熙淡淡地啜了一口香茗。
站起身,在殿内踱步,康熙冷冷淡淡地道:“德妃,你可知道凤卫?”
德妃心中登时一阵怔忡,为何康熙竟提起凤卫?他不应该知道的啊!
“臣妾曾听佟佳贵妃说起过,据闻当初大清奠基之时,乃是一名女子送军士为太祖爷,号称龙军,当年袁崇焕之反间计,皆是从龙军中所出,龙军以帝王令传给历任帝王。凤卫亦是那女子所赠军士,号为凤卫,为国母掌管,以国母令传世。一旦宫廷失势,龙军凤卫将斩杀叛敌者,护卫宫廷平安。”
康熙嘴角含着一丝冷笑:“看来,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也一心一意想得到国母令罢?”
德妃心中一惊,忙纳头泣道:“臣妾万死不敢对国母凤凰令心存觊觎。”
“不敢?朕瞧着你敢得很!”康熙衣袖一拂,杯盘落地有声:“你时时刻刻不忘将凤卫纳为己有,当朕不知?乌雅狂风为凤卫统领,朕曾吩咐过,绝不允许任何人知道,然则你却是从何而知?还以死威胁乌雅狂风脱离凤卫为你所用,你却又在凤卫之中安插你的娘家侄子乌雅世云,当朕不知?”
听到这里,德妃抵死不认:“臣妾不曾做过如此之事,更不知道铁甲卫队竟是狂风所有。”
康熙一声冷笑:“哦?朕何时说起过铁甲卫队为狂风所有了?便是那几个小子,也没一个人知道那是乌雅狂风,你不打自招,还有何话说?”
德妃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却不敢言语,只得跪行到康熙跟前,双手抓着康熙的龙袍,满面泪痕:“一切都是臣妾的不是,十四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十四是无辜的啊,万岁爷惩罚臣妾,即使是打入冷宫,臣妾也认了,可是,十四是您的儿子,是您的大将军,他是无辜的啊!万岁爷!”
康熙怒极踢腿,震掉德妃的双手,冷冷地道:“朕告诉你,在朕眼中耍手段,什么都瞒不过朕的眼睛!你们屡次刺杀老四,处处算计娃儿,无非就是怕老四夺了十四的地位,当真以为朕不知道?朕告诉你,你也听清楚了,记明白了,老四固然冷心无情,野心勃勃,然则他却不曾做过对不起兄弟的事情,每次都是你们动手,他还击而已!”
德妃直如轰去了魂魄,半日才颤抖着身子伏地道:“臣妾知罪了,臣妾知罪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康熙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陪着朕也有三十多年了,朕念着你素日情分,不曾将你打入冷宫,莫要再生事端!”
“无论怎么说,臣妾都是老四的生母,十四都是老四的亲手足,什么罪过,臣妾承担,还请万岁爷赦免十四。”
德妃哭得愈加伤心,她算计了一辈子,当年在佟佳氏宫中,她只是个宫女,她有着争荣夸耀之心,她一心一意想往上爬,她趁着佟佳氏怀孕的时候,康熙醉酒,酒中下药,她得到了康熙的宠幸,一举怀了孩子,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生下胤禛之后,她被封为嫔,虽然胤禛过继给了孩子早夭的佟佳氏,可是她不后悔,她年轻,而身子骨好,她可以再生。
果然,二年后,她又生了胤祚,虽然也很早就没了,可是她却被封为了妃,这可是后宫四妃之一啊,上头就只有皇后和皇贵妃贵妃三个比她地位高的女人罢了,她又生了一个心肝宝贝胤祯,她在宫中春风得意,她有两个强壮长大的儿子,虽然和老四不亲,但是,她有胤祯啊!
她都是为了胤祯啊,只有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天下才是她的胤祯的,她才能有母仪天下的那一天!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最终,她竟是什么也没得到?
康熙看着这张曾经也年轻美丽过的脸庞,心中却是层层的厌恶,纵然是生得艳若桃李又如何?一副蛇蝎心肠,让她比什么都丑陋不堪!冷声道:“十四有没有罪过,朕比你更清楚明白!”
冷眼瞅着德妃:“你们的狠毒,朕总算是见识到了,朕不除你们,难不成竟要你们杀朕的儿子,杀了朕,谋权篡位么?”
“臣妾不敢!”德妃的心,凉透了,可是却依然不肯放弃救胤祯的最后一丝曙光!
康熙却拂袖出了德妃的宫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凉风钻进肺腑,头脑一阵清醒!
自己在这皇宫中,生活了五十多年,都快六十岁了,却面对着晚年诸子争斗的凄凉。
看着他们争斗,平衡朝中的势力,原本也能容忍,可是事情越是越演越烈,竟致杀兄弑父,冒犯他至高无上的皇权,真是该杀!绝不能宽恕!
虽然胤禛的生母不是德妃,可是终究玉碟上的确是她,若是贬为贱籍,连带胤禛的名声不好,就留她在这郁郁深宫之中,度过她的晚年罢,总算是有人日夜盯着她,谅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才走了没两步,却见宜妃颤巍巍地扶着宫女的手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万岁爷慈悲啊!”
康熙心中差不多也猜到了她的来意,皱眉道:“怎么?你竟是来看德妃的不成?”
宜妃怔了怔,随即哭道:“臣妾居住宫中,素来都是深居简出,外事一概不知,臣妾的胤禟好好儿的,为何竟会忽然贬为了皇商?虽非庶人,可是他终究是万岁爷的骨血,为何万岁爷竟如此处置他?”
康熙淡淡地道:“朕的主意处置,怎么,你竟还不满不成?”
宜妃哽咽道:“万岁爷英明一世,处事自有分寸,臣妾岂敢不满?只是臣妾儿子胤禟,好不可怜见的,他素来都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十分孝顺万岁爷和臣妾,为何不声不响,竟给了他这么大的罪过?为何除了几位封王的皇子,偏生就是这几个素来要好些的儿子皆如此处置?”
“你们这几个的儿子,如何能和朕的老四相提并论?陷害老四,他们一个都跑不了!朕不过念着皇室的名声,不昭告天下,你们倒是都有理儿了,来求朕放了他们?做梦!”康熙这几日心情正是不好,见她们几个求情,顿时横眉怒目,毫不客气!
宜妃怔了怔,从未见过康熙如此形容,不由得心中打了个哆嗦:“万岁爷,雍亲王爷固然是您的儿子,可是老九老八几个也都是皇上的血脉啊,如何能让他们一个个去吃这样的苦头?名不正言不顺,岂不是要叫天下人笑话?”
康熙怒极反笑:“笑话?天下的百姓早就在笑话朕了!笑话朕生养了这么多的儿女,却一个个你争我斗;笑话朕身为天下苍生的帝王,却连区区玉泉山下的百姓也不能保护;笑话朕枉为天子,竟致铁甲卫队五千儿郎命丧玉泉山下!人人都是有父母的,你知道疼你的儿子,为你的儿子求情,那朕的儿子呢?老四的媳妇呢?老四的儿子呢?那些百姓的儿郎呢?”
声音悲怆,苍老生威,可是一双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流下泣血之泪。
宜妃泪眼看着康熙流泪,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帝王,什么时候,他竟也有哭泣的一天?
展眼已是冬至,雪色更浓,将玉泉山的那一场杀戮,彻底掩埋,唯见一片洁净如玉。
弘历已经百日了,百日宴一如既往,十分盛大,看着粉嘟嘟的小孙子,康熙因此而将诸位儿子的事情略略抛开。
小弘历粉面朱唇,眼珠子晶莹剔透,光华流转,乍然瞧着古灵精怪的,竟是和黛玉幼时的淘气有些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