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摔着门帘便大步走了出去,虽然也是荆钗布裙,可是身形却是十分沉稳厚实,可见精神抖擞!
可是,背对着贾母王夫人等,因此脸上神情他们也看不到,薛姨妈的嘴角,露出一丝诡计得逞的笑意。
贾母给薛姨妈的话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这个女人,竟威胁起她堂堂的国公夫人来了!
王夫人却是凝视着薛姨妈的背影半日不言语,过了良久,才道:“老太太,你瞧,咱们如今该怎么着?”
宝玉一旁皱眉看着面前干硬的饽饽,一面道:“既然是一家子亲戚,为何不能住在一起的?既然咱们家已经一无所有了,住在姨妈家里又何妨?姨妈家底丰厚,又只有她们娘儿两个,还怕多几个人吃饭不成?”
听了宝玉的话,凤姐和贾琏皆是目瞪口呆,果然是食肉糜之人,竟不知人间疾苦!
贾母柔声道:“傻孩子,你姨妈如今说是咱们家害了你宝姐姐,哪里能住在一处呢?再说了,咱们在这里再贫困,也不好寄人篱下不是?好孩子,你就多担待些罢,如今还有你三妹妹在家,总有一天,咱们还是会发达起来的。”
宝玉扭股儿糖似的黏在贾母怀里,哭道:“这日子,我一日也过不下去了,幸而在牢狱中也只是过了几日罢了,那个地方,我一辈子都不要进去了!为什么咱们出来,还要吃着和牢饭相差无几的东西?就是咱们家的猫儿,吃得也比这个好十倍呢!”
说得贾母一阵心酸无奈,道:“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如今咱们是罪人啊,哪里还能有昔日的荣宠风光呢?”
宝玉原也是聪颖绝伦的小公子,多年来又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虽然父亲被流放,那时候抄家了,可是贾母梯己犹在,再者没了贾政在身边督促着读书,自己也乐翻了天,故而仍旧不管世事,只知道与丫鬟们调脂弄粉,或是读几句书,看几出戏,竟是神仙一般自在的日子,哪里能过得这般的苦楚?不由得又哭又闹起来。
王夫人看着宝贝儿子如此,再想到赵姨娘与贾环如今丰衣足食,不由得恨意陡生,立眉断喝道:“宝玉!你给我住嘴!”
吓得宝玉一头钻进贾母怀里,不敢吭声了。
见宝玉平静了些,王夫人傲然地对探春道:“既然那个姓赵的娼妇能进牢狱里看你,可见她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也不用你在这里累死累活,就去跟她说一声,接了宝玉住过去,好歹宝玉是少爷,做奴才的,原就是该好好地伺候着少爷!”
探春微微一怔,随即低头道:“咱们是不能出铁槛寺的,更何况,环儿不会让宝玉进门的。”
“什么不让?”王夫人狠狠地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怒道:“是奴才,就是一辈子的奴才,别想给我翻身!宝玉住进他们家,那是凤凰临山,是他们的福分,别给脸不要脸,一点儿伦常规矩都不知道!”
正在这时,忽而听到邢夫人跌跌撞撞进来道:“不好了,铁槛寺,着火了!”
贾母和王夫人登时木了半边身子,叫道:“你说什么?”
邢夫人一面扯着凤姐贾琏往外跑去,一面回头嚷道:“快出来,快出来,铁槛寺后院起火了!”
探春急忙一手扶着贾母,一手扶着王夫人,扶持着跌跌撞撞跑出了铁槛寺,回头看时,浓烟四起,火舌飞舞!
晚霞洒落,残阳如血,大风吹过,助长了火势,仿佛火龙在眼前飞舞,不断吞噬着足以容身的居所!
贾母脸色惨白,颤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目光看着贾赦夫妻、贾珍夫妻、贾琏夫妻与王夫人探春,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却陡然不见了宝玉,不禁骇然道:“宝玉呢?宝玉呢?宝玉怎么没出来?宝玉还在里头啊!”
一面说,一面挣扎着往里头去,却不防脚下一滑,登时摔倒,“啊”的一声尖叫,腰间的骨头竟然摔得错位了,痛入骨髓!
王夫人发疯似的往里头跑,嚷道:“宝玉!宝玉!我的命根子!”
探春又是急,又是哭,一面死拉着王夫人,一面哭道:“火势太大了,进不去啊!一进去就完了!”
王夫人狠狠在探春手背上咬了一口,探春痛得手上一松,王夫人已经跑了进去。
当初贾府挥霍奢侈,因此构造铁槛寺的时候,用的皆是金丝楠木和紫檀木,此时着火,更是容易大起来,发出木料剥剥之声,时而又传出“噼啪”之音,透出紫檀木所特有的香气,熏人欲醉。
贾母一生的命根子就是宝玉,从小疼到大,疼了十几年,如何能由着他被烧死?
一面狠推着贾琏,一面道:“你是哥哥,快去救宝玉!快去救宝玉啊!”
贾琏却是身形沉稳,纹风不动,一面眼睁睁瞅着火势越来越大,一面叹道:“火势太大了,进去了,就是死路一条!老太太,孙子还有媳妇,还有女儿,都是要我照应的,我如何能去送死?”
人都是自私的,他也如是,他不是孑然一身,说死就死了,他还要照顾他的妻子女儿。
贾母满脸悲愤之色,咬牙切齿地道:“我真是白疼了你一场,你竟然对亲人见死不救!”
如同剜去了心肝一般,痛得让她连呼气都极困难!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血红色人影钻入火海,探春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贾环,立即高声道:“环儿,快就就母亲和宝玉!”
斗影回眸冷笑了一声,片刻间,已经挟持着两个人奔出了火海,快若闪电,疾若迅雷。
将身上犹带着火星的王夫人和宝玉掷在地上,贾母与探春急忙扑了上去,一面用雪扑灭两人身上的火星,一面用雪水给宝玉王夫人擦脸,却愕然发现,两人浑身竟是血肉模糊,尤其是面容,烧得面目皆非,只剩下一口气了!
斗影一声长啸,震得四面松林雪花溅落,回旋天地间,如同大鹰展翅在空中翱翔!
“让你们死,实在是太便宜了,还是带着这么一副尊容,好好儿地活在世上罢!”一言既毕,斗影拔地而起,已不见踪迹。
贾母与探春哭得声嘶力竭,呼天抢地,可是却挽回不了宝玉昔日俊美的容颜,只能对着母子二人血肉模糊的人样!
“是谁?是谁点的火?谁这么恶毒?胆敢烧死我们?”贾母虽哭得厉害,可是神智却是一丝儿不乱。
邢夫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嗫嚅道:“姨太太临走的时候,是从后门走的,且也看了一眼咱们的厨房。”
铁槛寺虽然是贾府的家庙,可是自从贾府落难,这里的尼姑就卷包走了,有一些还将铁槛寺里的各色紫檀木雕偷去了,因此当他们一家子来的时候,铁槛寺里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几根粗大的金丝楠木和紫檀柱子,因此吃饭做活都是自己动手。
“是她?好狠毒的心思!”贾母眼中尽是恨意,眼里的红丝,宛如出血的瞳眸!
众人皆是吓得不敢言语,只有贾母自个儿心里明白,贾府并没有对宝钗下毒,而薛姨妈此举,必定是报仇来着。
她的命根子,一个是兽人,一个又中毒,她已经没了翻身的靠山,她也想毁了自己的命根子!
宝玉是衔玉而生,天生不凡,虽然不通世故,可是在文采上却是不让寻常举子,倘若他好好读书,谋取了进士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也是为何自己将一家子兴复的重担都放在宝玉和探春身上的缘故,哪里知道,薛姨妈,竟毁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到底贾母会如何报复薛家,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一丝儿不会传进雍亲王府中。
一大清早的,小馒头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额娘!救命啊!小馒头要完了!”
小馒头一面跑,一面东钻西钻,躲着后面抱着衣服追过来的宜人,只听得“哧溜”一声,小馒头已经跑进了黛玉房中,利落地钻进了床底下,屁股对着伸手要将他捞出来的宜人。
黛玉初醒,给小馒头叫醒的,迷迷糊糊地问道:“小馒头又怎么了?看着你阿玛不在家,你就又淘气?”
宜人道:“还不是小世子,一大早的,连衣裳都不穿。”
弯腰看着床底下瞪着小馒头的小屁股,还好是钻进床底下,若是炕底下,可不是烧坏了他!
黛玉拥被坐起,叹息道:“小馒头,出来了,好好儿地沐浴一番,额娘带你去找你哥哥和父汗。”
小馒头灰头土脸地立即钻了出来,大声道:“额娘说话算话,不准不去!”
黛玉看着他脸颊和鼻尖上的尘土,不禁莞尔一笑,道:“快些儿梳洗去,瞧你,活猴儿似的!”
只因那天狼星之父是蒙古可汗,母亲却是西藏土司的女儿,因此他一些习惯也是遵从西藏风俗,譬如说,小馒头不洗澡,天天都是大家伙儿揪着他去沐浴,每次沐浴的时候,他都是跑得比兔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