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点头,正自寻思如何揪出那下毒之人,便听胤祀含笑道:“听说四嫂原是贾府的外孙女,莫非竟是为其求情?”
此言一出,底下贾赦等人登时双目放光,殷殷切切期盼着黛玉点头说是。
哪里知道黛玉却是缓缓地道:“八弟这话倒也有趣,这国之大法,如何能因私情罔顾?再说了,这些事情,都是你们男人们的事情,我一个女人家,哪里有什么本事,竟干涉起朝政来了?说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了我们雍亲王府?”
胤祀笑道:“素知四哥铁面无私,却不曾想到,四嫂原也是承继了四哥三分风范!”
正在这时,已有师爷将登记好的册子呈了上来,胤祀自是不能先看,命他递给胤禛。
胤禛打开一看,淡然道:“却不曾想到,小小一个贾府,家底竟是如此丰厚,极多禁中之物,连本王府中也未必有。”
说得贾赦与家政等人更是面色惨白,眼神也随之黯淡无光。
黛玉略略翻看了一下,忽而面色一顿,问那师爷道:“这册子上登记的东西,后面注明了的,就是从哪里抄出来的?”
见到黛玉的绝世容光,那师爷竟有一丝心颤,忙恭敬地道:“回福晋的话,正是。”
黛玉冷声对贾政道:“政老是不是该交代交代,这从政老私房中抄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从何而来?”
看到这些东西,黛玉自是连舅舅也不叫了,他不过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假正经伪君子罢了!
见黛玉有异状,胤禛不解,与她同看册子的时候,却见她停顿在登记着无数奇珍异宝的页面,皆是金镶千年玛瑙、翡翠琉璃宝石玛瑙珍珠千手金玉观音、金象驼楼西洋座钟、莲花金座金顶翡翠碗、白玉古筝、红玉古琴、翡翠玉西瓜、玛瑙白玉枕、翡翠狮子玩红宝石绣球等等,无一不是稀世珍宝。
胤禛面沉如水,冷厉地道:“这些东西,即使是皇宫之中,也未必尽有,况且这黄金座钟、莲花金座金顶翡翠碗皆是外国进贡之物,况且你不过就是贾府过继了旁支寒门之子,又不曾有掌管这些事务,岂有如此丰厚家底?贾政,你从实招来!”
贾赦听到这话,也不禁老脸大惊,使劲拽着贾政的衣襟道:“你说,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些东西?怪不得你二房里事事奢华,处处富贵,却原来,你竟私藏了这么许多宝贝!”
贾政却是面色平静,纳头却不言语。
黛玉冷冷地道:“竟还是由我来说罢!”
说着目光澄澈寒如冰水,淡淡地道:“这些东西,皆是我林家之物,这些东西,林家皆曾登记在册,至今尚在。”
胤禛听了心中也明白了一些,胤祀却颇为诧异地道:“竟是四嫂娘家之物?怎么竟会落在贾政手中?”
黛玉冷冷地看着贾政,道:“政老是不是该当给众人解惑呢?”
话音方落,不知怎地,消息竟已传到了后头贾母那里去。
她虽经此大事,可是毕竟经过无数风浪,临危亦是不乱,只要家底不倒,便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乍然听到从贾政房中搜出极多价值连城的宝物,心里真是又惊又慌,王夫人早已哭得不成样子,正由探春扶着。
听了外面传来的消息,泣道:“老爷素来敦厚老实,如何能做出如此之事?必定是有人陷害老爷,在老爷房中私藏东西!”
一面说,一面大骂赵姨娘道:“必定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勾引着混帐汉子,一同陷害老爷!”
赵姨娘却是神色平静,至少她知道贾府遭逢此事,环儿在雍亲王府衣食无忧平平安安,对贾府获罪不获罪,她也并不在意什么,因此比平日里分外安静,与房内人人都是呼天抢地,她却是沉稳得多,竟不下贾母之风度。
听了王夫人的话,赵姨娘冷笑道:“太太这话不知道说谁呢?我不过就是个屋里人,自有房间的,从来都是老爷到了我房里,我什么时候进过老爷房里?哪一回不是路过老爷房门口,也有人吊捎着两只眼指桑骂槐的?”
一句话只气得王夫人手脚打颤,竟不见素日大家端庄风范。
探春略带些责备地看着赵姨娘,道:“家中有尊卑,姨娘怎么能跟太太顶嘴?”
如今贾府败落,赵姨娘倒也无所畏惧了,冷笑道:“三姑娘,你是太太的好闺女,好千金,我原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秧子罢了,哪里敢说你一句不是呢?凡事也得讲究个有理有据,不要莫须有地就来怪罪我们!”
贾母见此,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家人反倒斗起来了!你们要气死我吗?”
一句犹有余威的话震得众人皆不敢言语,只在一旁淌眼抹泪不提。
王夫人却是心中怨愤贾母,若不是她吩咐要元春堕胎,如何能有今日之祸?罪魁祸首反成了去料理事情的丈夫!
贾母扶着鸳鸯颤巍巍地起身,道:“既然雍亲王爷和福晋也都来了,我们很该去磕头请安。”
一路见着无数士兵来来往往,箱子破柜子倒,花木任人践踏,家下奴才都是给一条绳子穿了成一串蚂蚱似的,一个个面色惊恐,不知如何是好,贾母越看越是心酸,一面流泪,一面到了荣禧堂。
当见到黛玉雍容华贵地坐在胤禛身边,绝代容华此时却是寒气逼人,冷冷地看着依旧跪着的贾政等人。
“奴才给王爷福晋贝勒爷请安。”贾母放开拐杖,颤巍巍地跪了下去,霜染鬓发,容色苍老。
胤禛淡淡地道:“免了。”
说着吩咐一旁的兵士道:“虽说贾老太君的诰命已收回,然则上了年纪,设座。”
士兵忙搬过一个小杌子来,贾母忙道谢告罪,方坐着小杌子。
黛玉淡淡地开口道:“老太君不在房中歇着,却巴巴儿过来,可是为了这政老房中东西而来?”
“奴才不敢干涉主子们处置,只是想听听这个孽障如何说这些东西来由!”贾母忙回道,怒目瞪着贾政。
没想到啊,自己精明一世,竟让自己这个最最孝顺的儿子耍得团团转!
这些东西,既然是林家之物,就必定贾敏未出阁时,或是当年聘礼,或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林家送给贾敏玩耍之物。为什么,自己竟没有见到,统统落在了贾政手中?他不是一向极孝顺极憨厚的吗?
黛玉看着贾政,贾政似乎苍老了十几岁,却依旧一言不发。
黛玉心中愈加恼怒:“倘若没错的话,政老是不是也该将毒害阖府女眷的事情交代一番呢?”
玉珠一般清脆明亮的嗓音流淌而出,让人虽然听得极其舒心,话中之意,却真是震惊了满堂所有之人!
“你怎么知……”道字尚未出口,贾政急忙掩住,亦是满脸震惊。
黛玉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真的就能瞒天过海一辈子?”
黛玉暗暗调查这件事情,胤禛一直知道,也曾吩咐人仔细调查,却没料到黛玉竟似所有事情皆已成竹在胸。
贾母震惊地道:“毒害?毒害家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着双目瞪着贾政,道:“老二,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什么时候下毒,毒害了家人?”
贾政颓然跪坐在地上,苍茫地道:“没想到,我精心谋划了一辈子,竟还是能露出破绽来!”
贾母愈加震惊,失声道:“你说什么?你果然下了毒,要害死咱们全家?”
黛玉冷冷地道:“当然不会是全家,他怎么舍得害死自己呢?不过就是想害死能继承贾府基业的人罢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贾母一时之间竟迷茫了起来,她算计了一辈子,谋划了一辈子,还有什么事情,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自己竟不知道的吗?毒害?毒害的是谁?是自己吗?
黛玉眸光转向贾母,淡然道:“老太君果真以为贾政会听从你的意思,让贾元春堕胎么?”
胤禛一旁慢条斯理地道:“自是不会!谁能想到,贾元春最听的,不是贾老太君,而是亲生父亲贾政的话呢?若不是贾政的意思,贾元春如何舍得堕去胎儿?还不是有贾政振振有词的保证,只要堕去胎儿,便能永享荣华富贵!”
王夫人一旁也是震惊不已,失声道:“老爷,这一切,是老爷所为?老太太的意思,老爷只是顺水推舟?”
没想到啊,几十年的枕边人,竟有如此丰厚的私房梯己东西,自己连知道都不知道!
贾政毕竟是极精明的人物,听到胤禛这么说,他们就是必定已经有了极把握的证据,不然不会如此说的。
荣禧堂中静寂了半日,贾政缓缓地道:“不错,的确是我,几十年了,没有一个人知道是我!”
胤祀神色平静地问道:“四哥,四嫂,你们说的这是什么事情?什么下毒不下毒的?”
胤禛淡然道:“贾府主子们用的那口甜井之中,几十年前就下了绝育之毒,加上特制的香料,自是永生绝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