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思索了一会,道:“的确十分可疑。按理说,正如你说的,你们不该在正后侧,因为出帐篷就是对着皇上的帐篷。”
胤禛淡淡地道:“不错,正后侧,是最容易出事的一个方位,极多的事情,都是背后偷袭。”
鬼影道:“你放心,我知道了,会留意正后方的举动。”
毕竟诸位皇子的帐篷与皇上的帐篷紧密靠着,自然中间不会留守护卫,夜深人静的时候,什么都能发生。
“老四,鬼影,你们都给朕进来,老四,陪着朕杀一盘!”康熙洪亮的声音叫道。
胤禛与鬼影对视一眼,径自掀了帐幕进了康熙的帐篷,果然见到他摆了一盘棋,正盘膝坐在地毯上。
“鬼影不擅下棋,还是儿臣陪皇阿玛下一盘罢!”胤禛也盘膝坐在康熙对面,径自拈起棋子。
这样也好,贴身保护,比在外头好得多了,而且更能让鬼影聚精会神留意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说自己精明,康熙又何尝不精明?他必定也是瞧出了今日搭建帐篷的不合理之处。
时光飞逝,康熙落子越来越慢,叹息道:“老四,朕听说你家娃儿师承南宫子,必定也常常与你下棋了,朕倒是下不过你了。还有,朕听说,娃儿满月的时候,有琴松送了一枚玉牌给娃儿?”
胤禛有些诧异,沉声道:“皇阿玛不说,儿臣倒是忘记有琴先生送过一枚玉牌给玉儿了。”
对康熙说的下不过自己的话,却不予置评,省得日后康熙也堕入国手彀中,不赢不罢休。
“其实,怎么说呢,那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朕当年千方百计,也不曾得到。”康熙对着胤禛,倒是退去了不少面具。
胤禛愈加有些诧异,虽然黛玉也说过也许那玉牌有用,当初还要给自己,但是却不曾想到,康熙竟也想得到。
康熙苦笑了一声,笑道:“说起来,那是国母之令。要知道,身后有贤妻,才能无后顾之忧,因此大清历代国母,皆有一支军队供其使唤,国母令也就由着历代国母执掌,得令者得国母兵。当初传到了孝庄太皇太后手里,她以一个满蒙女人的身份,辅佐三位帝王,一生之中,经历无数风雨,可是却始终懂得分寸,不入朝堂。”
胤禛终于开口问道:“为何会落入有琴松手中?”
康熙叹道:“你也知道,先帝爷顺治皇帝的两位皇后,都是老太后的侄女,却又为他所不喜,废了第一任皇后,又要废第二位皇后,幸而有孝庄太后所阻,未曾在董鄂氏生前立她为皇后,而是死后追封。当初,国母令就是传给了第一任皇后,偏生那皇后生性骄纵,且挥霍无比,器具皆要用金器,孝庄太后深恐她知道令牌之后,反生出祸事,便不曾言明,她自然也不知道国母令的妙用。不知道怎么着,废了她的时候,令牌竟突然不翼而飞了,有人说是落在了董鄂氏手里,也有人说是落在了当初朕的额娘佟妃手里,可是唯独能确认的,就是谁都没有见过国母令了。”
胤禛眼波一动,有琴松送给黛玉,也就是说,那时候,他就已经确认黛玉为未来国母了?
康熙瞅了胤禛一眼,才道:“不然你以为,为何朕处处容忍你抚养娃儿长大?朕原本以为你也能接受那拉氏几个的,偏生你竟是百折不挠的执拗性子,不过也好,娃儿跟了你,林如海那老家伙的许多势力,自然归你了,也足以与那几个不孝子分庭抗礼,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岳父大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皇阿玛似乎对他极为忌惮?”胤禛问出了藏在心底的疑团。
康熙却笑道:“这老家伙,已经去了阴曹地府,还不忘跟朕一争高下,朕倒是要瞧瞧,他到底有多少底牌留给娃儿!”
神色之间,竟是充满了些许兴奋之色,显然,他一生的对手,非林如海莫属!
见康熙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胤禛也不多问,只问道:“皇阿玛怎么知道国母令是在有琴松手里?送给了玉儿?”
康熙叹道:“你当朕是傻瓜?知道有琴松手里有这个,朕就不威逼他交出来的?只是这家伙,竟是林如海的至交好友,当初非要自己寻个足以承继之人,方能交出,不然宁死也不交出来,唯恐有贪心女子得了令牌祸乱天下。最后却不曾想到,竟是随随便便交给了娃儿,朕扼腕不已,也无计可施。”
胤禛有些失笑,终于知道为何是有琴松接任了林如海的职位了。
原来是康熙总是斗不过这两个人,毕竟林如海太过神秘,有琴松又是能知天机,解古今,所以便叫这两个人为自己做牛做马,更拿定了这两个人皆无贪贿之心,更能让盐课清明,也算是一种报复罢!倒是有些孩子气。
康熙瞅了胤禛一眼,咕哝道:“不然你以为朕真会随着你的心意,让你爱干嘛就干嘛?若不是瞧着娃儿是她的女儿,纵然是有更多的势力,朕也不屑一顾!”
虽然对林如海极忌惮,可是自己不是迫于淫威之下的懦弱天子!
胤禛微微一笑,总算康熙今日略略敞开了心胸,让自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不必如以往那般揣测不已。
康熙轻叹道:“为帝王者,老四,你要记住,帝王的心,若不是你最爱的那个人,是不容任何人揣测的,不然,会让别人容易拿捏到你性格上的弱点,打蛇打七寸,你性格的弱点,也将会别人对你不忌惮的七寸之处。”
胤禛悚然一惊,凛然应是。
康熙手中拈着一枚棋子,道:“这枚棋子,落也不是,下也不是,朕也是左右摇摆不定啊!”
说着重重将棋子扔入棋盒中,大手一挥,一盘已经下了几百子的残棋挥落在地上。
鬼影和胤禛始终不动声色,李德全忙上来收拾,又沏了上好的茶来,为爷们几个提神。
康熙啜了一口热茶,精神也随着浓茶而为之一振。
胤禛耳朵却是不住跳动,鬼影眸子中也是精光四射。
一片静谧之中,似乎有些细碎的索索声,从帐幕后面传来。
康熙却是与胤禛谈笑风生,又要李德全拿酒,又要与胤禛划拳喝酒,活脱一般时下的八旗子弟,精力不减少年。
胤禛自然是与随着康熙,可是耳朵却不减丝毫灵敏,诸人都已察觉帐后有人窥探。
一时之间,帐篷中气息竟似凝固,胤禛手掌一动,便欲劈向后面。
康熙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胤禛的手,淡然笑道:“欲看江山笑,岂能轻举妄动?”
话语一字一句,极为郑重,不轻不响,足以让帐后的人也听得清楚明白。
“咔”的一声,极轻极轻,可是帐后却随即悄没声息了。
鬼影身形随之一闪,也没见他如何举动,竟已从帐幕缝隙中闪出,仿佛真是夜中魅影,与夜融为一体。
李德全吓得那是叫一个腿软,心中也是胆战心惊,不知道是谁竟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偷窥皇上。
胤禛微微一震,也没见他扶着什么,便缓缓起身,走到后面,移了灯烛一照,康熙是又气又怒,道:“这些孽子!”
那帐后坚固的牛皮,赫然用匕首划了一道细细的长口,想必是想从这里偷窥内中所有!
胤禛细细打量着刀口,淡然地道:“这是雪莲匕首所割。”
康熙闻言更为恼怒,冷冷地道:“你是说,这是太子动的手?”
雪莲匕首,乃是外邦进贡,当年因胤礽喜欢,康熙便赐予了他,没想到,今日却是他用来偷窥自己!
胤禛脸色却极平静,道:“皇阿玛方才不是说,欲看江山笑,不能轻举妄动么?既然如此,未到最后,怎能给太子定罪?”
对是不是胤礽,胤禛却是不置可否,亦不下定论。
康熙气得脸都红了,一个劲地拍着茶几,怒道:“朕辛辛苦苦养了他三十几年,没想到,他竟是这般的孝顺法子!”
说着,又问道:“鬼影呢?怎么不回来?可探听到什么了?”
身影一闪,帐幕一掀,鬼影已经进来了,不卑不亢地道:“那道人影进了太子的帐幕。”
康熙用力一摔,酒碗落在地上,幸而地上铺着羊毛毡子,故而酒水洒了,酒碗尚未粉碎。
“果然是他!没想到,竟真的是他!”康熙脸色陡然由红变白,竟无半分血色。
胤禛却是冷冷地道:“皇阿玛听鬼影说完如何?”
康熙方平心静气,看着鬼影,道:“还探听到了什么,尽管跟朕说罢!”
太子都已经反了自己,别的儿子,除了胤禛,还能指望谁?
鬼影道:“那道人影,身高体态,皆与太子无异,且穿的,也是太子今日所穿的服饰,一举一动,与太子十分肖似,又是进了太子的帐篷,可见,割了帐篷之人,非太子莫属。”
康熙抚额叹道:“朕原本是想引蛇出洞,将胤褆一伙一网打尽,却没想到,首当其冲的,却是胤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