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黛玉这话,胤禛登时停住了脚步,捏了捏她的小琼鼻,道:“不准说什么死啊死的,听到没有?”
黛玉撒娇道:“玉儿要陪着四哥啊,要是赶明儿四哥不在了,玉儿当然也不要在了,自然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胤禛听了心中大为震动,生死两相依,说得就是这个罢?
“不准,即使四哥死了,你也要好好地活着,四哥在九泉之下也欢喜。”胤禛不容人质疑地说着。
黛玉忙呸呸呸几声,嚷道:“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四哥你真是乌鸦嘴哦!干嘛诅咒自己死啊?还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忌讳!”她说自己可以,可不许四哥说他自己!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黛玉甜腻腻地道:“四哥,你看,四哥最疼玉儿了,要是四哥走了,玉儿的心也没了,活着还有什么生趣啊?不过行尸走肉罢了!”还不如让自己跟了他去!
那支凤凰签啊,始终都搁置在她心中,怎么能忘记呢?
胤禛叹息一声,伸手揽着黛玉纤弱的肩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也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扭转不过来黛玉的想法。
黛玉偷偷地笑着,撒娇真的有用处啊,每次撒娇,四哥就什么话都不说了,全依着自己了!
忽而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弹的是百鸟朝凤曲,只是虽极力轻灵,却掩不住曲调中的厚重之意,更有一种志在青云的气势洒落出来,少了百鸟朝凤曲中平和中正的王者肃然之气,显而易见是心性所定,无法扭转。
黛玉细细品了几声,笑道:“不知道是谁弹奏的,忒庸俗了一些儿,总是给书中所拘束,没有丝毫新意!”
胤禛听了她的点评,不由得一笑,拢好她领口的披风结子,才道:“理这些人做什么。”
黛玉不免有些得意洋洋地笑道:“只有听别人的不好,才能品出我的好啊!”
说着小脑袋一转,回首寻声望去,一身大红缂丝凤尾牡丹的长衣,容颜俏丽若牡丹之富贵,不是宝钗又是哪个?
只见她正端坐在台上,正襟危坐地含笑弹奏,落落大方地凝眸微笑,底下已是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京中扬名,也唯独一年一度的桃花节而已!
听到黛玉忍俊不禁的笑意,胤禛却也不回头看,只转过黛玉的小脸蛋,道:“看什么?不是说累了么?已经吩咐人在那里搭建了咱们自己的帐子,暂且去歇息一会,回头再出来玩耍。”
黛玉点点头,果然看到了一溜都是诸位皇子的皇家帐子,跟前侍卫丫鬟罗列,似乎都在比着那位皇子的府上更有气势。
唯独禛贝勒府的帐子跟前只有两位侍卫,以及宜人媚人和刘嬷嬷三个女仆,别无他人,也在外人眼中更形显得寒酸。
刘嬷嬷上来替黛玉解了披风,宜人和媒人扶着黛玉进去。
黛玉玩耍了一番,出了些汗,早已累了,梳洗了一番之后,便在桃花屏风后的床榻上躺下歇息。
那座屏风紫檀架子的底座,雕刻着极其古朴精美的花纹,显得大气厚重,有王者气息。
可是四面屏风却是雪绢的质地,是胤禛画着淡淡的水墨山水,那一片片的绯红从水墨中脱颖而出,却是黛玉精心绣上去的一株株粉艳的桃花,那股柔媚的气息,化去了架子的厚重感,反显得有一种妩媚凝香。
这桃花屏风,出自他们两个人的手,也就更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眼中映着淡淡的桃花影儿,想起胤禛那双凤眼中也总是绽放着妩媚的桃花,黛玉心神大快,安稳入睡。
胤禛却在帐子外坐着,慢慢地喝着丫鬟递上来的桃花酒。
一阵浓淡不一的酒香从他酒碗中透了出去,飘逸四面,引得不少酒鬼垂涎三尺!
胤祥扯着胤礼一同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嗅了嗅鼻子,大叫道:“四哥,有这样的好酒,你怎么能独吞?”
他生性爱酒,可谓是遍尝了天下美酒,至今最念念不忘的,就只有吐鲁番的葡萄酒,镇江的竹叶青,绍兴的状元红,以及林家特酿的桃花酒,这才是首屈一指的好酒美酒绝世之酒!
这桃花酒入口甘醇,回味颇有苦涩,可是细细品尝之后,苦味却又回甘,一口酒下肚,味道千变万化,这就是为什么胤祥独独钟爱这桃花酒的缘故,当初在林家里,他可是没少偷酒喝,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不知道东南西北。
胤礼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香的酒啊!四哥,我也要喝!”
说着大喇喇地便坐了下来,自己去找了个酒碗,倒了一大碗桃花酒,却见酒色纯净,艳若胭脂,酒香更是扑鼻而至。
胤祥拍开他手,道:“不懂规矩,怎么着要喝,也得我先喝啊!”
说着径自从酒桌下面的抽屉中取出两只晶莹纯净的翡翠碗来,笑道:“喝桃花酒,当用翡翠碗。”
胤礼一看,才见到胤禛手中果然也是一只成色纯净的翡翠碗,红色桃花酒,衬着碧色翡翠碗,愈发显得好看起来。
忙夺下胤祥手中多出来的一只翡翠碗,笑道:“今儿个我也附庸风雅起来了!”
三人痛快畅饮,满目桃花红,满鼻桃花香,满嘴之中,又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桃花酒,真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胤祥和胤礼却是大口喝酒惯了的,唯独胤禛都是慢吞吞地咽下口中的酒,半眯着眼,细细品味,才知道桃花酒之妙。
用黛玉的话来说,茶酒皆是用来品的,大口喝,岂不是牛饮一般,糟蹋了上好的香茗美酒?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胤礼因掏了掏耳朵,叹息道:“有如此美酒,当着如此美景,偏生就有嘈杂之音荼毒我的耳朵,可悲可叹!”
人生在世,就生了一双耳朵,偏生听着这些靡靡之音,真个儿该去上游洗洗耳朵去了。
胤祥知道他说的是台上献艺的薛宝钗,不觉一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好容易能有这么一个扬名的时候,又不用避讳身为女子之身,自然巴不得使出浑身的解数,岂有浪费的道理?”
且也不知道劳累,说来也弹奏了大半日了罢?竟不曾换过别的女子登台!
胤礼却道:“这些也不是规矩!小四嫂那样不将世俗规矩放在眼里,却也从来没有显摆的时候,只是随性而为罢了。这个女子,不过就是个包衣的身份,也不知道八哥几个心里是怎么想的,偏生不置可否。”
顿了顿,喝了一口酒,道:“要不是今儿这桃花宴只有大家子公子小姐才能来,不然还以为是哪个勾栏里的姐儿献艺呢!”
一句话说得胤祥口中美酒喷射而出,呛得一阵咳嗽,哈哈大笑道:“真个儿你会说的!”
窑姐儿,亏得胤礼能想得出来!
他笑得十分开怀,却突然因手上一阵剧痛,而哀叫连连。
低头看时,却是胤禛拿着筷子敲着他的手,忙缩手抱怨道:“四哥,好歹我也是你兄弟,怎么这样狠心下手?”
况且他们哥儿两个又没有说错什么,瞧着那女子打扮得如此富丽,不是窑姐儿,又是什么?
胤禛冷冷地道:“玉儿今日玩得累了,正在里头歇息,你不说小声一些,却这样大声,不打你打谁?”
一听说黛玉正在帐子里头歇息,胤祥果然放轻了声音,摇头叹息道:“四哥真是有了小四嫂,就不要手足兄弟了!”
因随口笑道:“四哥何必带着小四嫂到这里来玩耍?碰见了极多的人倒也没什么好处。我却知道城外有一处温泉是极好的,且那温泉四面便是春季桃花漫山,秋季枫叶红了半边天,景色比之这里扭捏穿凿之处,更有一份天然风姿。”
听了这话,不等胤禛说什么,便听到黛玉娇俏的声音道:“十三哥哥这么坏啊?有这样的好地方,怎么不跟我们说?”
说着便慢悠悠地从帐子内出来,初醒的黛玉,杏眼惺忪,虽已整装完毕,却仍旧更添了三分娇媚。
胤祥嘻嘻一笑,道:“到底还是个狗耳朵,才说完,你就听到了。”
黛玉在胤禛身边坐下,才对他扮了个鬼脸,娇笑道:“是你的嗓门太大,将我从睡梦中惊醒了!”
说着又兴致勃勃地问道:“玉泉山果然有那样好的去处?怎么不早说?”
胤祥指着黛玉对胤礼笑道:“听到了没有?这就是四哥家的小四嫂,听着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胤礼拍了拍半个脑袋,笑道:“原就是十三哥的不是,有这样的好地方,怎么能单个儿独吞不告诉我们的?”
黛玉也一旁拍手附和,脸庞上都是灿烂的笑容。
胤祥叹息道:“我这不就是众矢之的了?”
说着忙挺直了身板,笑嘻嘻地对黛玉道:“这些你该怪四哥才是,是他恐那里未曾弄好,不免野兽出没,不敢让你过去。”
眼儿登时滴溜溜一转,黛玉拽着胤禛的衣袖道:“四哥也知道的?怎么就我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