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黛玉得意的小模样,可把胤祥笑了一路,回到林家,便学给林如海听。
林如海亦是笑个不住,只是笑道:“这么小就这么淘气,赶明儿里那还了得?”
黛玉仍旧在胤禛怀里手舞足蹈,叫嚷道:“辟邪!辟邪!”
却听得外面一道轻轻的笑声扬过:“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敏姐姐,好福气!”
胤禛和胤祥都抬头看去,却不见人影,唯有门前桃树上半枝桃花初绽,点着雪色。
林如海神色有些肃然,淡淡地道:“那是桃花夫人,想必是来找我娘子论禅的罢!”
胤祥好奇地问道:“何谓桃花夫人?”
胤禛神色亦有些严肃,缓缓地道:“就是书上的息夫人。只是想必这位夫人以此为代号罢?”
林如海点点头,道:“楚宫慵扫眉黛新,只自无言对暮春。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她就是息夫人,是娘子的手帕交。”
胤禛却道:“当年春秋时代息国君夫人为楚王所获,虽生二子,却三年不语,听其意思,这桃花夫人竟也如此不成?”
林如海深深地凝视了胤禛,半日才道:“只她比之息夫人,更为伤心罢了。”
胤禛还要再问时,却见林如海已经吩咐人先送二人歇息,自抱了黛玉到里屋,与贾敏给那桃花夫人瞧。
桃花夫人轻纱覆面,却甚喜黛玉,抱在怀中不断抚摩,道:“真是好生可爱的娃儿。”
黛玉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搂着桃花夫人隔着面纱亲了一口,小脑袋直往她怀里钻。
贾敏笑道:“阿妫,你若是喜欢她,就常来坐坐,何必整日里闷在你的桃花坞?到底一个人也冷清。”
桃花夫人淡然一笑,道:“我自己的儿子,我都没的养过,哪里能带你的玉儿呢?跟着我,只怕她哭得厉害。”
贾敏叹道:“都这么些年了,你还恨他呢!”
桃花夫人冷笑道:“我怎么能不恨他?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寝他的皮!”
听桃花夫人声音冰冷,如雪如霜,吓得黛玉登时打个激灵,手忙脚乱就从桃花夫人怀里钻出来,手脚并用,顺着炕爬到自己的娘亲身边,躲到了背后只露着半张小脸,眼珠子依然是灵动有致地瞅着桃花夫人。
贾敏迟疑了一会,方道:“你路过前厅,可见到了那厅中的两位公子?”
桃花夫人摇头,道:“我只路过,赞了这娃儿一句,并没有见里面的人,只依稀听声音,是两个年轻公子。”
似乎听懂了桃花夫人嘴里说的是胤禛和胤祥,黛玉立刻大声叫道:“四哥,四哥,失散咯咯!”
桃花夫人却是情不自禁地一怔,喃喃地问贾敏道:“那就是宫里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了?怎么来你们这里了?”
贾敏淡然一笑,道:“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倒是去年的时候来过,那时候刚好玉儿出生,四阿哥也将影儿带走了。今年却不知道为的什么来的,只依稀听相公说过,似乎是四阿哥自己要来的,缘故倒是不清楚。”
桃花夫人听了,轻道:“那么他和影儿已经见过了?倒是我没听影儿说过。”
贾敏道:“其实你何必叫他影儿呢?那样好的孩子,在我们这里,也都疼得很,只是他却又心甘情愿跟四阿哥去了。”
桃花夫人凄然地道:“在我心里,他原就是一个影子,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名字他也是自己喜欢得很。”
贾敏只得默然不语,良久才道:“你见不见四阿哥?还有十三,也是一个极淘气的孩子。”
桃花夫人想了良久,脸色口气却都是淡淡地道:“不见了,我名声不好,又是一个女人家,怎么好见当朝的皇子呢?没的倒是叫外人笑话我使狐媚子,勾引了人家!”
她的语气中,有着极多的怨恨和不甘,可是,却还有一丝温柔的妩媚,似乎正如她这个人一样,必定脱俗。
几上一只粉白的瓶中,插着一枝碧桃花儿,只有三两个伶仃的花骨朵,却半开了一枚小小的花苞,那样娇嫩。
只是,那浅粉的花苞上,却似乎蕴含着淡淡的悲哀之意,这意,霎时也就弥漫满室,小小的黛玉也不敢大声嚷嚷了。
贾敏与桃花夫人情感甚深,不免姐妹私语,但是室内沉闷,黛玉却是好动,早就爬下了炕,活蹦乱跳地满院子找胤禛。
“辟邪!辟邪!四哥!四哥!”
辟邪登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亲昵地舔了舔黛玉的小脸,吓得黛玉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见到是辟邪,忍不住扁扁小嘴,双手乱挥,奋力站直了小腿,可惜人太小辟邪太高,爬是爬不上去的。
正好胤祥执了一枝桃花过来,见状笑弯了腰,道:“娃娃,你太小,辟邪太大,叫声十三哥哥,十三哥哥就抱你上去。”
黛玉歪着小脑袋哼哼两声,辟邪突然低头衔着黛玉扭头稳稳地放在背上。
黛玉欢喜得直拍小手,嚷道:“失散哥哥笨笨!”
双手抓着辟邪的双角,叫嚷道:“辟邪,走喽!”
只是她年纪太小,说话意思也不清,但是辟邪似与黛玉通灵,低吼一声,出了林家的大门。
黛玉活泼好动,可是辟邪身子虽大,却处处平稳,黛玉竟是十分安稳地骑着它。
给黛玉和辟邪抛在身后的胤祥却是气得叫道:“一个小人儿骑着辟邪到处乱跑,若是摔下来可怎么好?”
说着扔下手里的桃花,飞也似的跑进了林如海的书房,也不管林如海正在和胤禛商议事情,便气喘吁吁地道:“四哥,不得了了,娃娃一个小人儿骑着辟邪溜出门去了,也不待我阻止。”
胤禛原本正在和林如海商议二月十二黛玉的周岁宴,又说抓周的时候摆什么东西,哪里知道听了胤祥的话,脸色登时大变,狠狠地盯着胤祥道:“亏得你说自己是好哥哥,也不先看好她!”
说着便立刻大步流星一样出去,留下一室的冷清,还有,愣愣的胤祥。
胤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四哥就是有了娃娃,没了兄弟了。林探花,爷瞧你就把娃娃给了四哥做福晋罢!”
林如海却是淡淡一笑,道:“十三爷说笑了。”
胤祥道:“爷可没说笑,不如就把娃娃给了四哥罢,不然瞧他,竟是乐不思蜀了!”
林如海笑得有些古怪,然后道:“乐不思蜀的该是十三爷罢?倒拉扯到四爷身上。”
胤祥脸上登时一红,笑嘻嘻地道:“林探花,这话你可要藏在肚子里,不能随便吐露出来的。”
林如海知他淘气,亦因胤禛之故和康熙使气,所以也并不多说什么话,皇家的事情,他可不想有什么瓜葛。
且说胤禛奔出了林家的大门,问了门房之后,才知道黛玉骑着辟邪往太湖边去了,立即提气直追,两耳边的风声如刀,他也并不在意,满心满眼里只有那个淘气纯净的小娃儿。
行了没多远,果然就见鳞甲闪闪生光的辟邪悠哉悠哉的,缓缓地在湖边散步,却单单不见了黛玉。
胤禛心中大惊,飞身过去,斥责辟邪道:“小姐呢?你把小姐甩到了哪里去了?”
说来也奇怪,除了黛玉,辟邪对谁都是不假辞色的,可是惟独有些儿怕胤禛似的,在胤禛跟前,极是温顺。
果然辟邪转身就往旁边走,胤禛跟了过去,却是一座小小的水亭。
亭子也还罢了,倒是亭子里的人叫胤禛顿住了脚步,冷冷地看着那亭子中的一名中年男子。
那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只穿着淡黄色的袍子,却披了一件镶着玄色大毛灰鼠皮的大氅,形相俊秀,颇有儒雅威严之气,只是脸上略有一些浅浅的白麻子,却依然不掩他风流俊秀的气态,此时正抱着黛玉在怀里逗趣。
黛玉咯咯娇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满是好奇和淘气,小手乱挥,一把抓住那中年男子下颚短短的胡须。
把那中年男子身后跟着的一干仆从都惊吓了一大跳,一个有些肥肥胖胖面色白皙无须的中年人惊吓得一颗心儿差点没跳出来,胆战心惊地道:“我说小姑娘,小祖宗,咱们老爷的胡须你可得放手啊!”
黛玉两只小手抓着就是不肯放,虽然她人小力微,可是那男子身份不同寻常,怎么能让一个小娃儿随手抓了胡须的?
那中年男子却不以为意,一手抱着黛玉,一手要去拿下黛玉拔自己胡须的两只小嫩手。
正在这时,手里却突然一空,下颚登时一痛,手里的小娃儿却不翼而飞了。
中年男子揉了揉下巴,道:“这娃娃,人小力气可不小,拔得我是胆战心惊的。”
抬头见到胤禛,便有些好奇地道:“怎么,老四,你竟认识这小娃儿?”
胤禛抿着薄唇并不言语,神情极是倔强,目光亦是十分森冷。
似乎是为了回答那男子的话,黛玉小手抱着胤禛的脖颈大叫道:“四哥!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