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一中高一八班的教室里，电风扇挂在天花板上吱呀作响地转着，吹来的风还挟着两三分热气，惹得人很难受。讲台下多数学生脑子尚处于一片混乱的情况，台上的人却动作极其迅速，思路清晰口齿伶俐，颇为流畅地便讲完了一个题。待到那双好看白皙的手捏着粉笔写下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划时，那人惯例地转身去问台下的学生是否听懂。
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死沉的气氛让整堂数学课十分尴尬。陆惟安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了。手里卷起的习题本狠狠落下，砸在讲台上，发出一声巨响。台下的学生都是猛地一惊，连一向不听课只是自顾自写题的某位学霸也愣了一下，手中的笔约莫是顿了两三秒，抬头瞥了一眼陆惟安便又低头做自己的题去了。
只有一个人始终岿然不动，镇定自若。
陆惟安清了清嗓，敲了敲讲台桌：“方肆。”
那人双手抱怀，头微垂，低着的样子仿佛真是在看书一般。当然，如果他的双眼没有合上，狭长的睫毛没有为双眼蒙上一层阴影，就更像了。
陆惟安二话没说，干脆利落地朝讲台下的位置走去。坐在方肆身后的短发清秀姑娘一脚踹在方肆的座椅下方，显然是感觉到了某些触动。方肆睁开眼，抬眸时刚好对上陆惟安怒气冲冲的表情。
“回答一下那个题，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陆惟安勉强让自己牵扯出一个看起来和善的微笑面对着方肆。
方肆侧了侧身，绕过陆惟安去看了一眼黑板上写得满满当当的过程，耸耸肩，道：“答案和过程，不都在上面了么？”
陆惟安咬了咬牙，刚刚也是一时气急了：“那你再讲一遍，别看黑板。”
“做不到啊。”方肆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陆惟安皱着眉说：“转过去，背对黑板。”
方肆很听话地转了过去。刚转过去，斜后方某位学霸就举起了作业本，上面是工整且放荡不羁的字迹，是相当标准的解题过程。
陆惟安瞪了那学霸一样，学霸只当没看见。
“真有你的！”陆惟安一拳锤在方肆的桌上，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方肆看了看那个学霸，推了推他：“你别这样，气着老师了。”
学霸微微一笑，这才怀着非常诚恳的抱歉看了一眼陆惟安，不紧不慢地收齐了作业本。
......
陆惟安躺在办公室里，想想刚刚一伙人合起来气他就觉得胸闷。
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仰天只觉得无力。握了握拳，好像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有听说过方肆最近在沉迷于一款叫做《江湖》的全息网游，沉迷到晚上可以不睡早上可以不起，以至于上课一点精神都没有的状态。就像现在这样，上课就睡觉，雷打不动的这种。
这款游戏陆惟安有些了解。虽然是个老师，但他活得并不死板。况且今年才二十五六，与年轻人一般无二，本就没什么分别，对这种事情好奇也是正常的。之前游戏刚打出广告的时候他就有看过宣传片。
那样的江湖，确实像极了许多人心中的江湖。是飞檐走壁，杀人不留痕的刺客，也有一剑一人出江湖，白马向西撞的豪气，见了义薄云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也见了儿女情长红妆待嫁共饮金樽酒的缠绵，是三生三世也扯不完的爱恨情仇，也有势不两立仍惺惺相惜的人们。
那是《江湖》。
他正静静休息的时候，隔壁七班的班主任正端着一杯热咖啡走了进来。见陆惟安一脸颓然，便关切地询问了一句：“陆老师这是怎么了？”
陆惟安有气无力地答道：“哎，不好啊。”
七班班主任微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陆惟安无话可说，只是嘴角微微抽搐，他还没到和一个女孩子争口舌之辩的地步吧。虽然这位老师总是怼他，怼天怼地怼空气，不过人还真就只怼他。陆惟安想想也罢，习惯，习惯就好，心平气和，顺其自然。
然后他在心里咬牙切齿道：不要和傻叉一般见识！
那位老师上课去了之后，陆惟安想了又想，手机屏幕黑了又按亮，亮了却又只是慢慢看着它变黑。最后还是给微信里面一个备注叫小王的人发了消息：王秘书，麻烦你买一套江湖的游戏设备，下班之前送到我家里就好，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帮我安装好就更好啦。
消息发出去后，静了一会儿，屏幕黑了。但是没过半秒，屏幕又亮了。
小王：好的。
陆惟安拿定主意，想看看这个《江湖》到底有多好玩，方肆到底为什么不肯好好学习呢。游戏有什么好的，再好，能好过他的数学课？数学课他不香吗？
好吧，确实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