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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海风山骨——贾平凹书画作品逊序

日子过得真快,竟然五十九岁了,阴历的二月二十一是我的生日,《古炉》已经出版一月,空闲下来了,就编一本书画集吧,可以给读者汇报一下我的余事,也权当自己送自己个寿礼。

书画确实是我的余事。

之所以认作是余事,一是几十年来我都是在从事文学写作,文学写作是我的职业也是事业,立身之本,不敢懈怠。二是以我的才质和所下的工夫,自知很难在书画方面取得大成就,也要给自己的浅陋早早寻借口,就完全把书画作为陶冶自己心性之道,更作为以收入养文养家之策,那就只能是余事了。

但我是多么地喜欢着书画艺术啊,自感到我生命的土壤里有各种颜色,能长绿的树,也能长红的花,我与书画应该有缘。在我的认识里,无论文学、书法、绘画、音乐、舞蹈,除了各有各的不可替代的技外,其艺的最高境界都是一样的。我常常是把文学写作和书画相互补充着去干的,且乐此不疲,而相得益彰。

我承认我没有临过帖,也没有临过《芥子园》一类的画谱,但我读美术史,读了很多的书画。对于书法,其实我每天的文学写作都是写字,虽然是钢笔字,对汉字的理解却是一致的。你可以把书法说得是如何的抽象艺术,而它最基本的属性还是实用性的,来源于象形,能把握住它的间架结构,能领会它认知世界的智慧和趣味,以你的心性和感觉去写,写出来的字就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至于绘画,我是在有了书法实践的几年后开始的,因为我还能掌握了线条,就以写入画,自然界的所有形象都在眼前,只是捉那些模样去画就是了。

常听到这样的话:文如其人,字如其人,画如其人。其实这话是从事的文、字、画达到了一定程度后方可讲的。只有在达到一定程度上了,手里的钢笔和毛笔才能与人合而为一,那么,人是什么人,文字就是什么文字,书法就是什么书法,绘画就是什么绘画。我的体会是,我有我长期以来形成的对于世界对于人生的观念,我有我的审美,所以,我的文学写作和书画,包括我的收藏,都基本上是一个爱好,那便是一定要现代的意识,一定要传统的气息,一定要民间的味道,重整体,重混沌,重沉静,憨拙里的通灵,朴素里的华丽,简单里的丰富。

我是先文学写作,后书法,再后绘画,当每一项创作刚刚上手的时候,甚觉快意,而愈往前行,才知干什么都是那么艰难。在这每一条路上,到处都是夸父的尸体啊。我常常不知道该书画些什么,它和写作一样,没有了感觉和冲动,笔就提不到手里,而当有了感觉和冲动,又苦于表现不出来,即便表现出来了,今天看着还可以,明天又觉得太糟糕,苦恼复苦恼,总在煎熬中。十多年来,是出版过一些书法和绘画的集子,现在羞于让人翻阅,就想,编辑了这本集子,再过几年,恐怕又是不堪入目的命运吧。却又想,人生都是从幼稚走来,真到那一天了,或许看这些作品难看,那可能我是进步了,或许,那时候了,书画于我就不是余事了呢。

2011年3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