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天气
8569800000024

第24章 民歌红梅

我喜欢陕北民歌。但十几年来,陕北民歌太普及了,什么人张口就唱,唱得越来越没了原来的品质,也没有了新鲜感。这一年,我碰到了一个陕北人,她的歌声让我震撼,就如二十年前第一回听到陕北民歌时的那种兴奋,于是逢人便说,到处荐举。

其实,她已经是位老歌手了。

她的老,在于她先前一直唱通俗歌曲,而且唱得在全国比赛中还获过几次奖。人蛮年轻,白脸长身,性情安稳,她唱陕北民歌也仅两三年,出版着一张音碟。

民歌如田里的庄稼,它有着纯净的朴素,更带着土地的灵魂。这一点,许多歌手已经忘记了,只凭着有个好嗓子,要么唱得没感情,如玻璃板上写字,一抹便不留痕迹,要么太造作和矫情,如盆景一样,病态明艳。如何使民歌有现代感,在嚣繁的今天唤起人心底的苍凉与沉静,它同戏曲一样,改革是一直不断地调整并存争议。有大量的人对戏曲做过向话剧、歌乐、电影的靠近工作,遗憾的是忘却了改变价值观这一根本东西而弄得不伦不类。做民歌改造的人不如做戏曲改造的人多,却也翻新了许多,似乎也不大成功。这个陕北人,据我观察,似乎并无意于要做革命派,但她以自己是陕北人,从小就体会出黄土高原上生命的含义,又长期生活在了大都市,再是从事通俗歌曲的演唱和钻研,当回过头来唱陕北民歌,她的嗓子自然发出了一种令人洗耳一新的音声。这好像那些外国人研究中国文学,中国人研究外国文学,通过具体个人的内部交换,完成了一种中西结合而别开生面。当然,这个人一定得是高人。

我听到她唱过许多早已听惯的陕北民歌,声音宽厚,元气充沛,节奏合理,爆发力和控制力极强,又有相当多的现代性的装饰,因此感受到既生而熟,既野而文,率真又华丽的冲击,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个长哭短哽、纠缠挣扎的悲怆画面。

我并不懂音乐,平日也多沉默,和我那一帮朋友在一起,如林中一群呆鸟。可我们听到了她的歌唱,所有的呆鸟都在鸣叫了。原来每个人都有唱的潜能,原来心可以歌唱,原来歌唱是那样地让灵魂飞扬。于是,我们都在歌唱,在心烦时歌唱把烦恼像抽丝一样抽走了,在身子不适时歌唱可以使血脉通畅,在高兴时歌唱让快乐如酒一样挥发,如山倾一样轰然。歌声原本不是唱给别人的,而是生命需要唱,唱给自己的。

我想,她可能也是为自己唱歌,因为她唱得好,大家才倾听,才称她是歌手。

这个陕北人叫王红梅。

我因此为她的音碟题名,我没有写:王红梅民歌专辑,而写了:民歌红梅。

2009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