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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光盘

1879年,加利福尼亚东南部的一个小镇在三位数的温度下烘烤着。此时下午将近,从中午开始,外面就几乎看不见人了。这时,一个人骑着马出现了,从正东而来。主街只是条小径的延伸,他跑过整条主街抵达小径以后,黑色的眼睛左顾右盼,把一切尽收眼底。他在小镇最西头的一个有仆人的马厩前停了下来,把马匹留在那里,自己回头向东走去,在中国人乔的小饭馆前停下了脚步。

这位陌生人站在路边,掸了掸衣服上的土,他头上戴的尖帽子、上身穿的衬衫以及脚上穿的靴子都是黑色的,外面套的短夹克和下身穿的裤子是海军蓝色,几个地方已经磨得发亮。唯一与他通身的深色装扮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两把45式柯尔特左轮手枪的白色骨柄。这种枪以“和平缔造者”而闻名,可是,这个称号却不适合这个持枪的人。他进了小饭馆,猛地用力把门推开,门从金属挡板上猛地弹回来,然后向后摔去,砰的一声关上了,小木屋随之一震。

中国人乔在这个镇子上住了六年,已经成了当地的名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除了他自己,也没有人记得他这个绰号的由来。尽管他的英语说得还过得去,可是他少言寡语,从来没有泄露过他的背景。他到小镇一个星期不到,就摆开桌子供应美味佳肴了,既有中国菜,也有美国菜。他的饭菜那么好吃,所以附近旅馆的服务员宁可不吃旅馆免费的饭菜,也要自己花钱吃他做的饭菜。除了美食的诱惑外,人们去他的饭馆还因为他的颜值:他身高6英尺5英寸,身材瘦削,总是穿着一件精致的丝绸长袍,上面的图案醒目,有红、黄、黑、绿四种颜色。不论他在厨房待多长时间,这件华美的服饰看起来总是干净利落。

在中国人乔的饭馆里,气氛是安静而舒缓的,仿佛他用自己安静的个性浸透了这幢房子。唯一的一次骚乱发生在他来这里的数月之后,一个年轻的矿工酒后失控,气势汹汹地拒绝买单,最后还拔出手枪威胁要打死乔。其余六个食客其实都没有看清接下来发生的情况。这个捣乱的人站在敞开的门口,手里挥舞着手枪,只见乔一闪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除了捣乱矿工的武装,把他甩到了人行道对面尘土飞扬的地上。从那时起,再也没有人愿意去与那个神秘的餐馆老板作对了。

乔的小饭馆只有六张桌子,三张在狭窄的过道两边,每张桌子都是四个座位。一位用餐者坐在一把背对着过道的椅子上,或者坐在四个长凳上的一个座位上,两个用餐者背对着背,侧面靠墙。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出现在乔最懒散的星期二。当他冲进屋里时,只看到一个年轻人,他吃完了东西,正在喝咖啡。他看了一眼一脸冷酷的陌生人,丢下还有半杯咖啡的杯子,快速逃离了。

乔走出厨房时,那个陌生人拖着脚绕过桌子,坐在靠北墙的长凳上。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头乱蓬蓬的黑发,左手穿过几天没刮的胡茬儿,盯着乔看了十秒钟,然后咆哮道:“给我来一块大牛排和一些土豆条,快点。”

乔点点头,回到厨房。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把盘子放在他唯一的顾客面前,盘子里装满了熟透的牛排,牛排至少有一磅重,还有一大份炸土豆,还加了一碗沙拉。陌生人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怒视着乔。“那是大牛排吗?”他咆哮着,“把它拿走,给我一份够男人吃的。”然后他指着沙拉。“把这个流食拿走,它不是食物。”

乔默默地把盘子和碗端回厨房。五分钟过去了,他又端了一块更大的牛排出现了,和第一块牛排一样熟,还加上一份更大的土豆。陌生人审视这份食物的时间比审视第一份食物的时间还要短。他把它推到桌子对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听我说,你这条狗肉太长了。”他咆哮道。“我想要一个真正的大牛排和很多土豆,现在,既然我没有得到我点的东西,我会在你身上穿一个洞,你可以把你的胳膊放进去。”

乔再次消失了。陌生人脱下外套,放在旁边的长凳上,然后四仰八叉地靠在座位上。他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他不喜欢外国人,尤其是那些有乔这样背景的外国人,他认为自己对待细麻秆中国佬的态度很恰当,他对自己很满意。

过了十分钟,乔又端上来重做的一顿饭,这是怎样的一顿饭啊!在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盘子上,摆了一个长十八英寸宽十二英寸的真正巨型牛排。牛排有一英寸厚,与盘子完全重合,那块巨大的肉足足有四磅重。这有技巧的成分,因为乔把每两块大块牛排的一边都切了一下,再把其主要部分巧妙地接在一起。另一件奇怪的事情是,这一大块令人倒胃口的牛肉整个表面都呈现出菱形图案。

除了肉,乔还漫不经心地放下了一大碗土豆。当这个陌生人睁大眼睛看着食物时,乔走到门口,锁上了门,然后把卡片翻了过来,表示他的小饭馆已经打烊了——在这个时段,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做法。然后他把百叶窗拉起来,遮住了门的玻璃和整个窗户。陌生人盯着这些行为。他迷惑不解,说不出话来。但是没过多久。乔就拖过一把椅子面向他,然后点点头。“你吃。”他说。

陌生人的眼睛闪闪发光。“当然,我会吃的,你这个该死的白痴。”他反驳道。“可我要像我承诺的那样,先在你身上打个洞。”他迅速伸出右手去摸枪,那把枪把不止一个男人托付给了来世——但他的速度不够快。中国人乔以魔术师的速度和灵巧,把左手伸进系长袍的腰带,摸出一把刀,刀从桌子上呼啸而过,穿过陌生人的衬衫袖子,扎进他右前臂外侧的一片布料里,砰的一声钉到松木靠背上,把陌生人的胳膊钉住了。

这个人本来可以把手臂抽出来,但是他却选择了去摸左边的手枪。乔又一次领先一步。他从腰带里摸出另一把刀,重复了他那神奇的表演。这一次,刀在陌生人的左肘内侧穿了一个洞,把陌生人的手臂钉在了长凳上。还没等那人再有动作,乔就把手伸进长袍的褶裥,掏出一把使他刚才用的那把相形见绌的另一把刀。刀刃有一英尺长,刀柄两英寸宽,是卡特勒艺术的杰出典范。转瞬间,它就逗弄得陌生人的喉咙发痒,使他没有任何机会动用两支枪了。

乔向他那吓坏了的顾客挥舞着一根食指。“你把手放在桌子上。”他说。那人顺从地挣脱袖子,把手放到了桌子上。乔手里仍然握着那把大刀,紧挨着那个人的喉咙,把叉子从桌子对面推过来。“你吃。”他又重复道。

“你怎么会指望我在刀口下吃饭?”被俘的顾客回答道,此时的他一点也不故作神勇了。

乔却不依不饶。“你用右手和叉子吃。若不吃,就会死。就现在。”

镇上的医生阿摩司·贝尔菲尔德每天都是中国人乔的第一位顾客。他的早餐从不变化,他通常在其他人出现之前就吃完饭离开了。上午六点,在乔这次,也是唯一一次提前打烊后,贝尔菲尔德来到这里,发现这个地方像往常一样对外开放。他走了进来,看见乔坐在陌生人的对面,陌生人爬了回来,背靠着长凳,闭着眼睛,张开的嘴里塞着一大块牛排。他面前的那块巨大的盘子和碗都是空的。乔指着他,朝医生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你看看。”他说。

贝尔菲尔德给这个陌生人做了一个简短的检查,摸了摸他身体的各个部位,然后他微微点了点头,转向乔,说道:“如果这两个容器在他开始吃之前是满的话,我会说这是一个明显的过度摄食的病例。不管怎样,他已经死了。乔,我的熏肉和鸡蛋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