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甚么方法最为有效呢?”
““我的方法是,大量10%葡萄糖滴注加入大量维他命C,每天最少3000毫克,以及各种维生素,肝乐(DiisopropylaminiDichloroacetas,DADA)甲硫胺酸(Methionine)肝泰乐(Glucurolactone,Glucurone)肝宁(Proheparin)肌甙(Inosine)或三磷酸腺甙(ATP)等等,部分药物,你们已经用上了。但上面这些对肝炎病毒都毫无作用。亦即是西医西药对肝炎病毒至今仍无任何更好的办法,这点大家都是很清楚的事。我在这里建议一点,这一点是你们未有考虑到的,就是加用中药,中西医结合治疗。中医中药对病毒性肝炎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本来你们医院以前都有应用中药治疗肝炎的习惯,却为何这一例你们不用呢?”何医生转向陈主任。
“我们忽略了这点,我们的思想只是集中在肝癌的诊断上。”陈主任答。
“我认为立即转回到肝炎方面。而且加入中药,可以向中医院请他们会诊,也可以用茵陈篙汤加味,对于退黄疸功效很好;而五味子则对降低转氨酶有很理想的作用,垂盆草亦是治疗急性肝炎的很好的中药。还有一点,在严重肝炎,黄疸继续加深时,适当加用些激素--强的松(Prednison),对于控制病情会有作用,但要注意用药量及时间,这点大家都很熟悉,不再重复。”何医生说完,大家对此次会诊很感满意,尤其是病人,更如释重肩。
事实证明,何金水此次会诊的判断完全正确,病人经此治疗,迅速痊愈。
AFP亦回复正常。多年的追踪,并无癌症发现。
铃!铃!铃!……阵阵急促的铃声,振撼整个医院,宁静的夜空,顿时遭吵起来。
“甚么事?”人们爬起床,打开了自已的房门,互相询问对方。
“全院职工同志们,紧急动员起来,保卫我们的医院。”医院的广播突然用最高的音量,向全院……不管是职工也好,家属也好,小孩子也好,全部从睡梦中吵醒:“主义卒一小撮反动到底的坏头头们决心挑起武斗,据可靠情报报告,他们准备今天晚上深夜夜袭阳关地区,他们的重点对像是技工学校。他们拥有强大的武器,包括重机枪、轻机枪、逼击炮、炸药及各式手枪、冲锋枪、手榴弹……。而驻守技工学校的红旗战士亦有轻、重机枪及各式手枪。这是一场恶斗,我们为了保卫医院,决定从现在起,所有红革联战士全部到门诊大楼集合,听候分配任务。我们的任务只在于保卫医院,防守医院,不参加任何武斗。
我们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以及“文攻武卫”的伟大教导,尽量做好保卫医院的职责。同志们!起来吧!”马文斌在声嘶力竭地呼叫着重复了两次广播内容,然后就是广播革命歌曲:“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这是午夜十二时。
医院的病房,护士照常工作,重症病人照旧如常打针、护理或抢救,但每个病区的入口,则由两至三人把守,严禁生面人出入,保证病人有个安静及安宁的治疗环境,不会因为武斗而影响他们的应有治疗;家属宿舍孩子们都穿好衣服,依在父亲或母亲的怀里,如果父母有一方是当班或是去了“武卫”的,另一方照顾好孩子的安全。不过,也有一些人“懒理你!”,因为他们认为“主义兵也是人,他们不致于见人就杀,我又不是甚么四类、五类、十类分子,管他那么多事。”
这些人都是一些逍遥派。
医院红旗兵团的人也不急,反正主义兵同他们一鼻孔出气。
哒哒哒……!哒哒哒……!凌晨三点五十分,一阵急促的重机关枪声打破了黑夜的沉寂。接着响起了一阵长长的船上汽笛长鸣。原来是一艘外贸用的出口大货轮,在轮船前头的甲板上安了一门重机枪,人们通常称之为“十三米”的那一种。这门重机枪先向技工学校猛烈地扫了一阵重机子弹,并且拉起长鸣笛,打响了“武斗开始”的讯号。
“十三咪”哒……哒……声,就像魔鬼一样地在宁静夜空嘶叫了一阵子,然后是其他的枪声四起。轻机枪、冲锋枪、手枪声……。
分不出是谁的枪声,整个夜空都在哺哺哺………,叭叭……的声中,打个不停,有时紧一些,有时慢一些,不时还夹杂一些呐喊声。
“技工学校的红革联一小撮坏头头听住:举手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高音喇叭响起了。
“打倒主义卒仔!誓死保卫毛主席,誓死保卫党中央!”技工学校坚守的人,也不甘示弱,他们的喇叭也在空中嘶叫。
“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
“打倒刘少奇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两派都在喊同一样的口号,两派都在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却两派都在打个你死我活。
“在需要牺牲的时候,要勇于牺牲,包括牺牲自已在内,完旦就完旦……”这是一首由林彪副统帅语录改编成的“完旦歌”,成了红卫兵们以及一切革命群众在武斗时,面临重大死亡前的一首鼓舞士气的当时颇为流行的流行歌。这晚,这首激励战斗的歌反反复复播送。歌声与子弹声,逼击炮声混在一起。
子弹继续嘶叫,喇叭继续对骂。突然双方很像是有了默契一样,都停止了射击。夜,又回复了平静。
躲在家里的人们正在不知何故的时候,互相在问:“停止?不打了?还是红革联的人都被打死了?”
夜,还是那样的黑暗,夜,还是那样地寂静,静得可怕,人们期望着,望着甚么?不知到,大概是快些天亮吧!好使人们去看一看究竟。“这些年青人,是不是都死光了?多可怜!他们大半都是些二十出头的青少年。在技工学校驻守的,都是年青工人,不少还是学徒的徒工,以及那些技工学校学生。年纪大的师傅都无兴趣去参加武斗。血气方刚的年青人,看来对“誓死保卫”是挺忠心的,“不消灭那些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誓不还家”!他们决心“以死殉国”!
“轰隆!轰隆!轰隆!”巨大的爆炸声,伴随而来的是不少玻璃的破裂声、墙壁的倒塌声。再有是稀稀疏疏枪声以及有几声类似逼击炮的响声。最后,又回复了平静。东方已泛出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降临了。
天完全大亮了,人们奔跑到街上,朝着一个方向跑。人们都想看一看就在个多小时前还在激战的战场是个甚么样子。
技工学校原来是亚细亚石油公司。这个石油公司的产业是建筑在一块很大的土地上。每一座建筑都是两层方形石屎结构,每一座之间,大量的空地,栽种了大量花、树,以及修整得很齐整的草地,布局幽雅的小路,加上小路旁的坐椅。
有些树木已经几十年了,因此,绿树婆娑,环境非常优美。
红革联那一批人,就在这群建筑物其中最坚固的一座。预先,他们用大量沙包堆在这座建筑物的周围,因此主义兵们用了个多小时,完全动不了它的一根毫毛,他们攻不下这个坚固的堡垒。于是,就用从电影镜头学来的手法,以“黄继光”作榜样,实行用炸药爆破强攻。
人们发现,在他们觉得战斗突然停顿期间,就是主义兵们施用爆破的准备阶段。三包巨大的炸药,炸掉了这座巨型石屎建筑的大门一条石屎柱、和大量防御用的沙包,以及巨大的振撼力将所有玻璃窗炸个粉碎。除此之外,甚么也无损红革联内面的任何人。
主义兵的攻打,看来是失败了,天快亮了,主义兵的头头们也不想别人认得他们的卢山面目,于是,将那艘偷来的出口贷轮驶离阳关,所有主义兵全部立即撤离,战斗停止。幸好,这一次武斗虽然互相对射超过上万发子弹,加上炮弹及炸药,可是无一伤亡。有的,只是这间建筑物损毁了大门的石屎柱,以及其周围被炮弹打出一个个的大坑。由于学生们完全没有任何战斗经验。他们的射击,就像孩子们在放鞭炮那样,乱放一通。虽然咀里谁都说“完旦就完旦”,可是谁都不想这样就死,因为死了,就谁都不能“誓死保卫”了。只是放炸药包的那两个学生最勇敢,他们在黑夜中冒着子弹的呼啸、逼击炮的轰鸣,沿着学校的围墙,潜到红革联所据守的大楼旁安置了三大包炸药。这三大包炸药所得的结果只是损毁了大楼外面那条大石尿柱以及大量的玻璃窗,但没有伤及一个人。当然咯!如果换上另一个真正的战士,这三大包炸药的威力,足可以令到整个大楼夷为平地,全部红革联的50多个成员,应该都如他们所料的成为他们组织内的“烈士”了。
医院没有遭到任何人的冲击。也没有任何被抢掠、被劫持。天亮以后,照常开诊,病房照常交接班,除了人们比较疲乏,和互相谈论昨晚的事之外,一切都看不出有何异样。
两派的武斗,两派的撕杀,全国的大乱,大概令到伟大领袖觉得应该是时候了。他适时地提出“大联合”,好让一些“上岸”的“革命干部”重新掌权。于是“革命大联合”一时之间成了首要任务,那些“上了岸”的干部,与及两派头头大联合后,一同进入“革命委员会”内,将矛头直接指向“一小撮阶级敌人”。
医院内的墙上,全市的墙上,全省大建筑物的墙上,以至全国的都用深红色漆油苏满:“革命委员会好!”、“全国大联合好!”、“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打倒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等等的大标语,形成一片“红色的海洋”。
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浪潮,刘少奇被北京的红卫兵小将掀斗,党中央毛主席又提出了“清理阶级队伍”。是要将一小撮混进革命队伍内部的阶级敌人全部肃清,毛主席又再一次地提出他老人家认为最恰当的布署,将革命的阶级队伍来一次大清理,以保证红色江山万代红,永不变色。
1967年8月13日,这是一个非常炎热的夏日,太阳一早就爬了出来,炽烈的阳光,将整个大地晒得灼热。
何金水照旧上班,人们一如往常地做他们应做的工作。
中午饭后,何金水照例午间休息。那天,躺在床上老是睡不着。是炎热汗流夹背?但他的心情极度烦燥,翻来复去。
时钟指正一点。突然间,一阵急速而凌乱的扣门声,夹杂着嘈吵的人声。
“开门!快开门!”一阵打门声。
è“何金水!快开门!”
“出来!”
何金水立即从床上跳起来,他意识到不原意来的事情:“是时候了,终于来了!
”
穿起他的一条短西裤及一件短袖夏威夷恤衫,穿上他平时上班的旧皮鞋。他的爱人麦惠珍也起来了,不知所措地去开门。他的两个女儿,一个是九岁大的惠惠,搂着四岁大的军军,呆呆地站在一旁,不知发生甚么事情。
当大门打开,六个手持“专政棒”的人,一涌而入。这枝专政棒是新的,每枝约有三、四尺长,一半涂鲜红色,另一半是白色,棒的一端用黑墨写上“专政是群众的专政”几只字。
来的人全部都是医院的工人,他们头戴藤织的头盔,(这种头盔原是工业用的安全帽),手臂套上一个用布做的“阳关医院群众专政队”的袖章,手持专政棒。这就是他们的全部装备,也是“群众专政队”的标志。到何金水家的工人,有男的,也有女的。
为首的一个是化验室的工人刘珍玲,她是化验师黄生辉的老婆。黄生辉原是一个转业军人,在部队内也是一个化验师。他从东北转业回广东,就分配到阳关医院做回他的本行。但他的老婆刘珍玲原只是一般“战士级”的部队卫生员,东北人,来到广东学一些半咸不淡的广州话。这人在年幼时曾患过天花,老天爷将一脸天花的烙印打在她那脸上,使她一生变成“麻面婆”,任何人只要碰到她,就知眼前摆着的是一个恶婆娘。她皮气急燥,习惯大声夹恶,三天两头到处骂街,连她的老公黄生辉也怕她几分。来到阳关之后,因她过去只是部队卫生员,既懒又散漫,医院中连最普通助护工作也不懂,因此领导很难给她分配一个适合于她的工作,只有将她安置在化验室做一个清洁工人。对于工作安排不满意,她内心非常憎恨阳关医院的领导“瞧不起”她。这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正好是她获得“革命”的最有利时机,她可以趁这次机会来“革”
领导的“命”,故此显得特别起劲。而张付顺也乐得拿她当作“马前卒”。她虽然是个女流,可却是一个十足的“母夜叉”,冲锋陷阵不亚于男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她够“泼”。
“我现在代表医院革命委员会向你宣布:”她指着他的鼻尖吼叫:“你!反动分子何金水已被我们医院的革命群众实行无产阶级革命专政了,你的家应该被抄,不得违抗,如有违抗,死路一条!”她表现出一副貌似正气凛然,却是极端穷凶极恶的样子,使她面部的麻子,一粒一粒地清楚地突了出来,更突出她的狰狞凶相。她转身向她手下的几个人宣布:“搜!”。于是抄家开始了,书桌、台台柜柜、任何抽履、翻箱倒塔,连床下底也给翻个沏底。甚么违禁品也搜不到,只搜到一大批他写作的论文底稿、研究资料。就是这样,十多年的心血,一束一束,一扎一扎。全部钩端螺旋体病、伤寒、肝穿、癌症、血、骨髓细胞学、肾病尿毒症、连翘注射液、夹竹桃、人工冬眠……一切一切,能搜到的资料,全部被他们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