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一个医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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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狂风恶浪(7)

银幕上映出白雪高山,一群衣衫不整的红军战士在相互搀着,但坚毅不屈的表情,没有被大雪纷飞所屈服。

“白皑皑,野茫茫,高原寒,炊断粮。

红军都是钢铁汉,千锤百炼不怕难。

雪山低头迎远客,草毯泥毡扎营盘。

雨水浸衣骨头硬,野菜充饥志更坚。

官兵一致同甘苦,革命理想高于天。”

这是一首长征组曲中的“过雪山草地”的合唱歌,合唱加上银幕中的舞蹈故事,将红军长征路上,攀过雪山草地时的艰难险阻,一一展现在眼前。

画面转换,一个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农村姑娘,载歌载舞,引声高唱:

“五彩云霞空中飘,天上飞来金丝鸟,啊!红军是咱们的亲兄弟,长征不怕路途遥。

哎,索玛花一朵朵,红军从咱家乡过,红军走的是革命路,革命的花儿开在咱心窝。”

女高音歌唱家邓玉华的独唱“情深谊长”,歌声温柔婉转,嘹亮动听,使观众们更深地感受到各族人民对红军的热爱。

1934年8月,红军开始长征,北上抗日。从湘赣根据地开始,但却经历了被国民党多次的封锁、围剿,企图把共产党消灭在长征艰难险阻的途中;也经历了共产党内部的“左”或“右”的干扰与斗争。其间经过了著名的“遵义会议”、四渡赤水、抢渡金沙江、强渡大渡河、翻过了终年积雪的大雪山、经过荒芜人迹的大草地,每到一处,都遭受国民党的大量部队追击与围堵。从湘鄂川黔,转战湘云贵三省,终于1936年10月抵达陕甘宁地区,实现了北上抗日的目的,经历了两年零两个月,行程二万五千里。为此,在行军途中毛主作了一首七律“长征”,那是在1935年10月的作品。在“东方红革命舞蹈史诗”中由男高音歌唱家贾世骏独唱: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洪亮的男高音,使整个广场每一个角落的观众都为之震撼。

二万五千里长征,是为了北上抗日。日本侵略者在东北占领我国领土,残杀中国同胞,在整场独唱中,都有中央歌舞团、战士歌舞团的演员,配合长征随歌舞蹈。可是就在这一首长征之后,紧接的是由邓文契,蔡国屏男女声二重唱加合唱伴唱的“松花江上”。全场观众由震奋转入悲痛: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梁。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哪年,哪月,才能够收回我那无尽的宝藏。

爹娘啊,爹娘啊,甚么时候,才能欢聚一堂!?”

悲哀、凄怨、缓慢的歌声,久久柜荡着整个剧场;悲哀、凄怨、家破国难的舞蹈表演,历历在目。不知从何时、何处,发出阵阵的抽咽,饮泣,在坐绝大部分成年人,都经历过日本侵略者时期的悲惨,抵受过沦陷期的痛苦,也憎恨日本侵略者的暴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继续而来的是齐唱、轮唱保卫黄河: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岗万丈高,河东河北高梁熟了。

万山丛中,抗日英雄真不少,青纱帐里,游击健儿逞英豪。

端起了土枪洋枪,挥动着大刀长矛。

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打倒日本鬼子,推翻国民党,盈来了全国解放,建立了共和国,人民唱起了赞歌:

“从草原来到天安门广场,高举金杯把赞歌唱,感谢伟大的共产党,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英雄的祖国屹立在东方,象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各族兄弟欢聚一堂,庆祝我们的翻身解放。”

男高音歌唱家胡松华的内蒙民歌,象征着全国各族人民团结,驱散了刚才被沦陷时的悲愤,使人们回复了欣快的心情。

…………两个多小时的歌舞剧,将每一个人带进历史洪流中去,没有一秒钟不令人为之振奋、同情、高兴、落泪,到最后,才旦卓玛独唱的“毛主席,祝您万寿无疆”

时阵阵的鼓掌声久久不绝。这位从西藏来的藏族姑娘,以她特有藏民的歌喉,吐出比百灵鸟还要清脆婉转的声音:

“毛主席的光辉,照到雪山上,融化千年的冰和霜。人民领袖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您使万物生长。捧上洁白的哈达,献给敬爱的毛主席,祝您万寿无疆。

最后,以“歌唱祖国”结束,这是一首人人都能随口唱出的歌曲,银幕上的大合唱,带来了银幕外的人一齐唱,全场大合唱,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齐唱,整个歌声振撼了全公社,震撼了大地,文艺不仅为工农兵服务,文艺为全人类服务。文艺带来了政治所期待的一切效果,人们的政治觉悟提高了,人们对党、对毛主席的热爱增加了。

1965年秋,阳关医院内科来了一个新医生,他名叫谭永富,中等身材,稍略胖一些,面圆圆,两颊红红。原来在1964年毕业于外省一间医学院的公共卫生系。但不服从分配,整天闹调动,四出走后门,搞关系,多方钻营,最后终于被他找到了搞人事的张付顺。双方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一年后,他如原以偿,将他搞到阳关医院内科。但他原来不是医疗专业,对医疗的专业知识所知非常缺乏。不过,这位谭永富医生却胆大常,甚么事都装“行家”,样样事都不肯认输,而且整天都在发表谬论。

一次,一个病人做骨髓穿剌。因为他不是医疗专业,在学时连见也未见过,因此根本不懂得如何操作。那时,他是住院医生,而在他手下有进修生及实习医生,起初他装“内行”,督促实习医生做,但是实习医生试了两次都失败,理应在实习医生失败后,即要由住院医生接手,不能再让实习医生无止境地在病人身上“试”。可是谁都不知到他原来不懂得怎样做,谁都不知到一个已具备医学院毕业的住院医生,连骨髓穿剌的基本操作也不懂,接连几次穿剌失败,病人经他这样折腾多次,痛苦当然不在话下,他自己也急得满头大汗。其后一个进修医生静静跑去找当时的另一位医生王国耀才给他解了围。

由于何金水参加了医疗队,内科的秘书工作暂交由甘涌医生代替,不少科内行政上的事务,由科秘书代替主任下达。于是谭永富就整天围着主任与甘涌两人,甚至替主任出些主意,企图搏取主任的好感、拍主任的马屁而获取跃升的机会。

谭永富出身于贫农家庭,就像解放前每一户贫农都有他们的“血泪史”一样,他四处吹嘘说自己身生父母穷到不能维生,难于养活自己的亲生骨肉。他原本性陈,在贫贱交逼之下,父母不得不忍痛将他卖给了别人,就这样放他一条生路,跟养父改性谭。他还有一个亲兄长是在蓬江市卫生局作防疫员。在解放前能够检起一个儿童抚养的只能是“大户人家”。谭永富的养父也不例外地是当地的一个小地主,解放初期土地改革时永富年纪尚幼小。但当大跃进、公社化之后,他渐渐长大。这个拙壮成长的青少年,开始知到自已原来的出身是贫农而不是地主,加上咀吧玲利,脑筋特别灵活,于是他意识到如果再不同那地主“养父”划清界线,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两种敌对阶级立场任由他自已选择。只有傻瓜才会死抱着那个已被历史宣判“死刑”的没落地主阶级。于是,他不管他的养父从小如何爱护他、疼锡他,却倒打回马抢。

在一次乡中控诉地主阶级的罪行时,他勇敢地站了出来控诉他的养父剥削贫下中农的滔天“罪行”:

“他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豺狼,”他指着那个跪在临时搭起的、斗争地主的台上,头戴高帽,上写着反动地主谭XX,双手反绑,低着头的养父,大声责骂:

“他表面伪装善良,骨子局是“抢夺”了我父亲的儿子,霸占为已有!整天用腐烂透顶的四书五经之类的封建毒素向我灌输,妄图使我成为封建剥削阶级的工具,将我培养成为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我“深深痛恨”这个反动地主养父,我应该立即从地主阶级的继承人,站回到无产阶级的立场上来。”他这一着“反戈一击”委实十分成功。

“忘恩负义”才是他唯一的出路。按正统的说法,这叫做“大义灭亲”。矛盾论告诉我们,事物的发展有一定的规律,当矛盾发展到一定的阶段时,会出现了矛盾的双重性:走向这一边是革命的,而走向另一边,却是反革命的。于是他在这个矛盾的节骨眼上,他宁可选择了大义灭亲。这些举动深得贫下中农的赞赏。于是得到当地的保送而进入了大学。也由于他的胚胎原是贫农的种子,自然是根正苗红,每到一处,都得到该处党的裁培与保护,因此在校时已经入了党。来到阳关医院内科之后,本来以他的专业,应该派往保健科去搞公共卫生及医院保健工作。但因内科医生中没有一个是共产党员,他本人又不原意搞回本行,而极力要求做临床医生。张付顺原本不懂得甚么专业不专业,只知他也是医学院毕业,管他共公卫生也好,医疗专业也好,都无所谓。于是就将他放在内科,当起内科住院医生来了。他在吹拍逢迎方面比起任何一个人都强。

到内科之后因他是党员,“党领导一切”,处处他都管,处处他都理,连主任对他也让三份,不管他有料无料,只要他这张咀吧能说会道,加上他脑筋特别灵活,也写得一手不错的中文字,于是主任也开始对他有所倚重。

甘涌却是另外一类人。他的野心不比谭永富小,但他缺乏像谭那样一张咀吧。

他结结巴巴地半天说不清一个问题。但是他的脑子里却想出不少坏点子。他总是面青口唇白,瘦削的脸型,深陷的眼眶,咀不说只动脑,就像一只沉沉默默的小孤狸一样,只会伺机咬人,而不是一头装腔作势的猛虎。然而,不管是孤狸也好,猛虎也好,都是人类的劲敌,都是食人的禽兽。

甘涌的父亲也是汕头的一名小地主,在政治上应该不会被重用。但好在他说话技巧太差,因而平常很少说三道四地谈论是是非非,而且他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已。谭永富的到来,对他起了很大的作用。初时谭要依赖他,因他是科室代理秘书,主任之下,就是他。而甘涌也需要他,因他是科内唯一的医生党员,可能是院党委安插到内科的一只棋子,迟早会在科内发迹。这样重要的人物,对于自已出身不好,会有邦助,因为人总是有感情的,平时关系搞好,多些联络感情:你依靠我,我依靠你。在他的潜意识中,趁何金水下乡一年的期限,这是最好的机会将何金水在科内十多年所经营的地位推翻,好让自已坐正科秘书的位置,对于将来向上爬,这是第一步要走的方向。

“好姐,甚么事?”在内科门诊诊室内,甘医生问一个年约廿七八的女病人。

“无乜,想找你睇下病。”被称为好姐的女人答。

“有甚么唔舒服?”

“胸口翳,唔想食,有少少作闷。”

这位被甘医生称呼如此亲蜜的人“好姐”,是一个“老病号”。糖厂新建时,她是在农村招工时获得录取,来到糖厂的工地做杂工。其后糖厂建成,她就调到该厂的饭堂,而且结了婚,生了一名儿子。自从来了糖厂之后,她就是阳关医院的老病号,整天不是这里不适,就是那儿唔自在。有时问医生写假单,写得多了,医生也讨厌她了。最初,她还未结婚时,她也经常找何医生为她诊病,其后,她觉得在何医生处得不到她要得的东西,于是,转而找其他医生诊病。不知甚么时候,找到甘医生,而且,看来也挺熟络,而甘医生也“好姐”前“好姐”后地叫得很亲热。

甘医生要她躺上诊床,解开她的衣扣,伸听诊器入她的胸前,为她作胸部心肺检查。

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已有大半年了。起初只是好姐整天找甘大夫,三天两头找他看这样病,那样不适,而甘大夫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人类虽然有一张可以说话的咀巴,除此之外,人类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不久,在她的眼神里,他找出了她“看病”的真正目的,因为,她的眼里是充满了女人对于自已仰慕的异性的泪液,这种泪液闪耀着一丝丝的光芒,如果那位被她爱慕的男性,也有同样的心情及情趣的话,他一定会在这些别人看起来不太显眼的泪液中,了解到其中的真擎。用现代人才有的名词,这就叫做“放电”与“触电”。好姐放出的生电,正好触正甘大夫的视神经纤维,当这些电源轻飘飘地飘进了他的视神经纤维之后,这些视神经传入纤维非常之敏感,一下子传到了大脑皮层。这下可好,甘大夫的大脑中枢立即起了强列的反应,动员了体内全部感情细胞处于戒备状态。这就叫“触电”。如果人类中,一方放电,而另一方没有触电的话,那么这个喧戏宣布结束,或从头来过;相反,如果放电的一方,知到对方即时触电,并且即时起“全身反应”,那么放电现象大功告成。现在,好姐清楚地看到甘医生触电后的表情:成个呆左,在他那原来青白的面孔上,更加苍白,由白变微红,由微红转青紫,口唇哆哆索索,她看到了自已成功的即时反应,她满心欢喜,却不露声色,而且没有继续下去。

过两天,好姐又来看病了。这次她带来了一盘芋头糕。

“朱医生在家吗?”看完病之后,好姐问甘大夫。

“没有,她上班去了。”甘医生的爱人朱月瑛是儿科医生,这是上午十时左右,她不可能在家,她也非常清楚这点,她是摸准了这个规律。

“我自已蒸了一些芋头糕给你,我同你拿回宿舍吧,好吗?”好姐很主动地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