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我的人生:阔少·囚犯·摄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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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昨日红莓

今夜我值班,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值夜班。从学生时代到南京华东化工设计研究分院,学习、工作都在白天,上夜班对于我来说是无缘的。

“呜—呜—呜!”的汽笛声长鸣,紧接着“轧轧”声清晰可闻,火车站离这里只有三百米左右。三百米外就是自由世界,这不能不引人羡慕、向往与遐想。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到日夜思念的家乡?

夜,特别是监狱之夜,是这样的宁静,我的思绪随着火车的“轧轧”声骤然飞回到三十多年前——

往事如奔腾的潮水滚滚而来,载着我重新回到那逝去的美好岁月。记得1951年7月,当时我住在上海虹口区四川北路989弄公益坊8号,这是一幢漂亮的日本式三层小楼房。父亲经商,是位开明的人,为了培养我和哥哥的独立生活能力,建议我俩去报考离上海九十多里的江苏省立昆山中学。

解放初,上海盛行转学风潮,几乎所有的学校都招收插班生,学生自由流动性很大。7月中旬的一天,我和哥哥乘火车赴昆山报考。车厢里挤满了嘻嘻哈哈的年轻人,只见车厢的走廊上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穿着一身当时上海最流行的苏联式少女套装,洁白的衬衫,深蓝色的背带短裙,两条长辫子上系着粉红色的蝴蝶结,晳白的皮肤,会说话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

我的心在怦怦地跳动,鼓足勇气靠近她。

“去报考昆山中学?”

“是啊,你也是?”她嫣然一笑。

“我去昆中插班高二。”我迫不及待地回答。

“正巧,我也插班高二。你是上海哪个学校的?”

“肇和中学。”

“是闸北区青云路的肇和中学吗?我姐姐也在肇和读高三呢!”她惊喜地拍着手。

我俩就这样一下子拉近了距离,于是我们像老同学似的聊开了。原来她是虹口区新沪中学高一学生,名叫黄慧。

那晚父亲笑眯眯地问我:“听说你在火车上交了一位漂亮的女朋友?”

“哪里,哪里,哥哥瞎三话四!”我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有她的电话和地址吗?快邀请她来我家玩玩。”

“电话、地址都抄给我了,但才认识一天……”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没有勇气打电话,但在父亲的鼓励下,我终于写了一封邀请信。虽然信的内容很一般,但心里还是很紧张,当我往海宁路口的邮箱投入信时,不知怎么的手心冒汗,还不停地颤抖。

在期待中一天、二天,十天、十五天过去了,“完了,杳无音讯!”我几乎绝望了。

突然,在第十六天的一个中午,客厅里的电话铃响了。

“喂,侬是啥人?是汪爱源吗?”银铃般的声音仿佛从天上飘来。

“是呀,侬是黄慧?”

“告诉侬一个好消息,我俩都被昆中高二班录取了!”

“真的?”

“谁骗侬,我现在在昆山中学给侬打电话呢!”

……

我的天,喜从天降,双喜临门!乌拉!

从此,每当星期天,我俩经常漫步在虹口公园附近的甜爱路上,更多的是在外滩公园幽静的一角,她吹口琴,我高歌《红莓花开》《喀秋莎》等前苏联的抒情歌曲。

初恋是毕生难忘的,初恋是羞怯的、纯洁的。可是初恋在现实生活中又往往没有结果,但回忆中它却是永不凋谢的花朵。

1984年7月10日夜12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