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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2)

第三十一章 (2)

“你这句话实在很好笑。”她大摇其头:“何将军是皇上京藩北平时,燕山三护卫左护卫的老将。皇上在京都登基,他一直就在北京任职,直至去年退休致仕,十余年来,足迹南不出宛平桥。这次护卫我返京,随行仅十余名府中仆从使女。咦!你们没先打听我家的底细,就把我掳来盘问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永乐起兵夺位之前,藩府所在地称北平府,当地人也称燕京。登基之后,撤北平改称北京,可知当时已有迁都北京的打算了。

“符大小姐,你不要逞口舌之能。”中年女士脸色一沉,不再和蔼,慈眉善目也成了横眉竖眼,顺手俯身给了她一耳光:“千幻修罗一定藏身在你家,所以你唆使汉府的人,彻底封锁我们的住处,有效阻止我们的活动,再让千幻修罗出面翻云覆雨。泼妇,你已经让我失去耐性,再不肯乖乖合作,你将永远后悔。”

这一掌分量不轻,打得她口角溢血。

她完全明白了,是平江土地的人。只有平江土地的人,才受到镇抚司的包庇,才敢在江东门闹市聚易掳劫行凶,镇抚司就是暗中操纵的黑手。

“这世间并不美好,人呱呱落地便开始后悔了。”她吞下一些咸咸的血液,咬牙说:“你们把我毫无理性地掳来,已经犯下灭门大祸,我保证你们必定后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动用了不少人,其中一定有镇抚司的人参予。镇抚司的人中,有不少是汉王世子与家父的旧属,你们无法保证他们不会透露风声。家师一代神仙,掌握乾坤,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定会来找我的。

诸位,你们唯一可做的事,是赶快杀掉我,放弃一切亡命天涯,逃到****绝迹的地方躲起来,我几乎可以看到,大军屠村灭族火光烛天的惨象了。我不再回答你任何问题,你唯一可做的事是杀掉我。”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惊骇然变色。上首两个花甲老人,变色倏然而起。中年女人打”冷战,脸色大变。她的话真有如震聋起瞆的分量,任何人听了也会心中发毛。

任何事牵涉到第二个人共同参予的事,都不能算是绝对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仍有泄露的可能,地面可能留下痕迹,供侦查的人追出线索。

谁敢保证这许多参予的人,没有贪心儿出卖他们?

“你师父是那一位神仙?”那位留了鼠须的花甲老人沉声问。

“你是从武当来的?”她已将生死置于度外,神色冷森威严,这才是她将门虎女的本来面目和气质,像在向低阶层的人严辞诘问。

“回答我的话。”花甲老人沉叱。

“至善大夫太子少师。”她一字一吐脸色冷峻。

花甲老人脸色大变。中年女人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惊得从凳上跳起来。

至善大夫太子少师,永乐开国第一大功臣道衍和尚姚广孝,飞龙谍队的创始人,龙飞在天大计的策划与执行首脑,治国大计的指导者。

目前老和尚韬光养晦,事实上很少入宫做皇太子的少师,与永乐大帝也日渐疏远,不再过问朝政。

但他活神仙活菩萨的地位仍在,天生的杀气依然在身上焕发,任何贵戚名豪见到他,也会感到胆战心寒。他的道术与禅功,已经融合成一炉,八十高龄依然能来无影去无踪。

武当的祖师爷张大仙张三丰,在这位太子少师面前也矮了一截。

“胡说八道。”花甲老人的气势直线沉落。

“你怀疑?”

“姚少师不可能收你这小女孩做弟子。”

“解了我的禁制,给我一把剑,就可以证明我以两仪大真力御剑的成就,是不是出于家师的真传了。武当以内功传世,太极玄功与两仪大真力道上同源,既同途,也同归,我一出手,你便可以看出是真是假了。你有这许多人,不会是怕我吧?”

“你……”

“给我一把剑。”她大叫:“你们堂堂名门,人多势众,每个人都是高手名家,身分甚高,居然用诡计大白天当街绑架劫持,你们没感到可耻?你们……”

“把她带走,小心看守。”花甲老人挥手下令:“看守的目光,不许离开她身上,一有异动,制昏她。”

两个人拖起她,架住进入内堂。

负责与镇抚司联络,以及负责打听消息的人,不断传来讯息,讯息令这里的人宽心。

符家毫无动静,治安人员在江东门查案毫不起劲,并没重视这件本来不可能发生的大案,因为没有苦主报案投诉。

王千户派来传讯的信使,再三保证不会有事,反而催促他们赶快拷问符大小姐,追出千幻修罗夺走欧阳慧的内情,不必耽心符家报复。

平江土地怎敢相信王千户的保证?忧心仲仲准备应变,随时准备撤走,作最坏的打算。

最后一次传来的消息,在近午时分传到,符家毫无动静,安静如恒。

汉府也毫无动静,贺二爷的大宅宾客依然来去如常。

唯一有动静的地方,是小霸王的住处,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把守,连邻居也不许进出小霸王的家,至于小霸王是死是活,无法踩查打听。

在他们的想像中,小霸王在中掌时便毙命了。死尸被人乘乱劫走,很可能是小霸王的朋友所为,人死如灯灭,死了的人不需耽心了。

这座农舍在镇北里余,前面是至宝华山的大道,西面是已收获了的空旷田野,其他三方是小有起伏,栽满了果树的小丘陵。

农舍有十余栋建筑,厩房粮仓牲口栏一应俱全。附近零星散落着另几家农舍,平时肌爱相闻互有往来。

这种平常毫不起眼的乡野,平时罕见外客走动。

所有的人,都感到宽心,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认为各方有关人土警觉心高,保密工夫到家,这件大案没引起风波,撤走的可能性降低了。

被千幻修罗劫走的宝物黄金,必须追回。既然平安无事,便得留下加快进行。

在外围潜伏警戒的人并没因此而松懈,留意任何陌生人接近。

汤山镇距城将近六十里,脚程快的人,赶来也得花上半天工夫,负责传讯的人,走一趟便不再返城,除非有特殊的情况,另派专人传递。

因此最后一次信使在近午时分到达,所传送的消息,该是辰牌以前所获得的情势;如果没有专使后续赶来传讯,下一个正常信使赶到,该是入暮时分了。

镇西通向卅里外麒麟门的大道,未牌初出现两个戴宽边遮阳帽,一老一壮乡民打扮的人。老人穿了宽大的青袍,手点一根老竹头手杖,脚下不怎么俐落,不时需壮汉伸手扶上一把。壮汉手中,也有一根粗竹杖。

很可能是某座别墅的人,所以穿了青袍。

两人慢吞吞入镇,然后走上了北行至宝华山或栖霞镇的大道,逐渐接近道右的那家农舍。

派在汤山镇口的眼线,根本就没留意过往的乡民,目光落在远处的平坦大道,看是否有成群结队,携有兵刃的人接近。

未牌正,眼线又看到两个男女村夫村妇接近。

两男女皆用黄荆条编造的遮阳圈,枝叶蓬松盖住了头脸,男的穿灰布直裰,女的青衣布裙。男的牵着小驴,驴背上跨坐着村妇,驴背后,系有盛物包。

像是走亲戚的村夫妇,毫不引人注意。

小驴走得轻快,乖顺得很,可能牵驴的村夫,不时从胁囊中,掏出某些食物引诱小驴。

镇不大,宅院零零落落,到达镇中心的十字街口,街左是镇上最大的一座大众可用的汤馆,里面有四座公用大汤池。仲秋烈日炎炎,汤馆前不见人踪。

馆前的一株杨树下,一个衣着褴褛、有如花子的人,倚树啃吃一包干蚕豆,看到驴夫,比手划脚打出一连串外人无法了解的手势。

驴背上的村姑,却发现花子的手势有异。

小驴折向北街,北街外是通向栖霞镇的大道。

“你在和那人画甚么鬼符?”村姑咭咭笑,向牵驴的李季玉问。

“画捉鬼的符呀!”李季玉扭头做鬼脸:“我曾经扮修罗神救你,修罗神捉鬼有甚么不对吗?”

“是你的朋友?”驴背上的欧阳慧追问。

“我一双手两条腿,能办得了甚么事?”李季玉继续往前走:“上次在驯象门,出动了十个人以上,所以那妖妇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掌握中。”

“这次……”

“这次也不例外。平江土地那混蛋,乘小轿溜出通济门,便被我的朋友盯上了。正确的说,在我被他们在大街暗算后,这狗东西的一举一动,便已在我那些朋友的掌握中。他不撤出都城,我真不会怀疑是他主谋,以为是镇抚司的人弄鬼。他心虚撤走,作贼心虚反而落实绑架行凶的罪行。”

“他们到底藏在何处?”

“快到了。”

“那就把小驴丢了吧!”欧阳慧拍拍小驴:“骑了将近两刻时辰的驴,仅走了七八里,快要憋死啦!”

他们是徒步急赶的,过了麒麟门不久,才向乡民买了一匹小驴赶路,以便逃避眼线的耳目。骑小驴的速度,比他俩徒步急走慢了两三倍。

“不行,等绕过前面的小坡脚再说。”

右前方,已可看到那家农舍的屋顶。

农舍果树竹丛围绕,有一段五六十步长的小径与大道衔接,只能从树梢看到屋顶,即使到达路口,也看不见农舍的院门。

一声怪啸划空传到,声源来自农舍。

“有变。”李季玉脸色一变,引驴驰入路口的矮林。

“怎么啦?”欧阳慧惑然问。

“发生意外变故。下来,弃驴换装。”

平江土地的实力并不弱,不但有他从苏州带来的人,而且有在京都请来追回宝物的江湖龙蛇,更加上从武当赶来,运送黄金至湖广武当的武当弟子,实力相当雄厚。

这期间他损失了一些人,也有知难而退的龙蛇不辞而别,并没减弱他的实力,身边仍有卅余名可用的高手名宿,足以和一两队官兵拼搏。

但如果符家出动军方的铁卫军围剿,他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上次贸二爷出动汉府的天策卫甲士,包围他几处宅院,幸他好识时务不敢妄动,不然肯定会全军覆没。

估计中,符家不可能获得外援,而且镇抚司的人肯定保证他必可平安无事,催促他快从符大小姐口中,追出千幻修罗的根底,保证全力支援,甚至派了一些人在他身边保护,负责阻止符家可能派来救应的人。

其实,王千户好猾阴险,仅派爪牙和他联络,并没派人协助行动。

一旦事机不密,事情闹大不可收拾,镇抚司皆可撒手推得一干二净,不会有把柄落在他手中,所有的口头保证,都不具证据的效力,无人能证明镇抚司主谋参予他的绑架行动。出了事,他必须独自面对可怕的未来。

有三分之一的人派在城内外,潜伏等候变化,符家或汉府有何动静,皆可及时派人报讯,沿途也有眼线,以声号或手式传递紧急的警讯。

聚集在农舍的人,仍有卅余位高手名宿,随着时光的飞逝,紧张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了,没有警讯传来,表示符家没能说服军方协助,即使有外援,也绝不可能找到此地来。

没有后患,该向符大小姐下毒手了。

昨晚经过一夜商讨,他真不敢向符大小姐煎迫,万一有了甚么三长两短,这祸闯得太大了。

符大小姐如果真是姚少师的弟子,天下第一活神仙岂肯干休?除非他活腻了,太岁头上动土,自寻死路智者不为。

二进院的厅堂中,八男女一面品茗,一面商讨情势的可能变化。

三位年约花甲穿青衫,梳道髻佩了剑的人坐在上首,平江土地坐在右恻,地位显然比三老人低;但名义上他是为首的人,只有他才配与镇抚司的人打交道,其他的人虽然在江湖地位极高,在镇抚司的人面前却毫无地位,在密探的三流蛇鼠面前,地位也低一级。

尽管这些江湖豪强自以为威镇江湖,一剑在手称雄道霸,横行天下人见人怕,自命不凡高人一等;但在京都治安人员面前,都成了见不得天日的小鬼,除了逞匹夫之勇玩自己的命以外,毫无是处。

三个梳道髻穿青色道便服的老人,符晓云曾经见过两个。

坐在主座上留了三绺长髯的老人,身材最高,有一双平时也闪烁着幽光的、不现老态的鹰目,属于天生威严的人,流露的气势也表明是强者中的强者。

“迄今城内外毫无动静,应该不会有后患了。”长髯老人说话缓慢平静,但仍然令人感 到险森:“些小事故,犯不着出动禁军四出骚扰,他们根本查不出线索,怎么可能认定是我们所为?我再等两天,如果情势稳定,必须动身返回武当,把剩下的四千两黄金运走免生意外。”

“师叔一走,对付千幻修罗夺回珍宝黄金的事,岂不绝望了?”平江土地红光满的圆脸,成了苦瓜脸:“徒侄这些人,禁不起那恶魔一击。纪将军不在,精锐全留在他几座宅院里死守他的金库,不肯派出来全力搜捕。王千户受了伤,躲在暗处不敢再出来主持大局,现在可能又节外生枝,惹上了姚少师,那假和尚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他,早晚会查出真象,那时……”

那时,即使绝世人屠纪纲在家,也保护不了他,恐怕反而落井下石要他的老命。

锦衣卫的首脑人物中,有些是姚少师的旧属,只要姚少师指出他是掳劫门人的凶手,就会有人出面抄他的家。

绝世人屠阴险刻毒,不会犯众怒包庇他,少了他这个走狗,会有另一个走狗补充取代。一旦走狗失去利用价值,杀了是唯一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