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3)
“劳驾开门。”她抱起李季玉,已发觉他仍有呼吸,心中略宽,人没死需要救治。
璞玉扭断锁,向中年人和年轻大汉打手式。
两人也回了手式,转身离去。
是暗中保护李季玉的人,事出意外来不及救应。
李璞玉夫妇以邻居身分,在李季玉家中照料,居然知道用何种药物,助李季玉度过难关。
整整花了一个时辰,用真气导引术,将昏昏沉沉的李季玉,从枉死城中硬拖回阳世,逐渐恢复了神智。
欧阳慧不知如何救治垂危的伤者,心神大乱不知所措,只能接受璞玉的妻子安慰,任由璞玉进行抢救,与接待左邻右舍闻讯前来慰问的人。
李季玉在这里人缘极佳,对待左邻右舍亲切大方,与一般作威作福的豪少完全不同,深获街坊市民的爱戴。
天黑后不久,不再有慰问的人走动。
璞玉夫妇也不便久留,返回邻舍歇息。
这期间,有不少陌生的人在附近走动,有意无意地打听事故的起因和结果。
所知道的是,李季玉受到一些人在大街袭击,背部受到重伤,仍在昏迷中,伤势沉重,结果无法预测,得等些时日,看是否能撑过危险期,才能知道结果。
卧室中点了两枝大烛,室中明亮,其他厅房黑沉沉,好静好静。
欧阳慧把厨房的小火炉搬到卧室,生起炭火,细心地替李季玉熬煮汤药。
璞玉夫妇先前送来的食物放在桌上,她毫无胃口,坐在床口愁容满脸,焦灼关切的眼神,留意李季玉身上的任何变化,凤目中不时涌现慑人心魄的冷厉光芒。
李季玉平躺在床上,像是沉沉入睡,呼吸微弱,进出的空气不绝如缕,双手的掌心,不时出现收缩与舒张的线条,颜色也不断地慢慢改变,表示血液的流动舒缓激扬,变化不断改变流量与脉动。
璞玉曾经告诉她,伤势已经稳定,但仍然不易受到控制,只要撑过半夜,子初之后如无特殊变化,便算是度过危险期,性命算是保住了。
所以她要等,等子夜光临。
李季玉像个无知觉的死人,她那能定下心?
自从莫愁湖畔第一眼看到李季玉,她便没来由地喜欢这个泼皮式的男人,也许这就是所谓缘份吧!
有些男人对女人一见钟情,同样地,女人一见某一个男人,也有一见便芳心情有所钟的现象,没有理性好讲。
在山东王府,她号称女中豪杰,与那些豪门子弟走马斗鸡脱略形骸,从没认真用女人的感觉,与那些所谓才华洋溢的子弟建立****的桥梁。
也可以说,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看不上膜拜在她裙下的吉士,行为显得豪放,却吝于付出相悦的感情。
没想到,与李季玉匆匆一见,便没来由地心底涌起无边波涛。
无条件的付出、喜悦、拥有,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变化,这期间主宰了她的感情生活,李季玉成了她感情生活的中心。
面对床上生死难卜的爱侣,她心潮汹涌,强烈的报复怨毒之火,从心底涌升。
在李季玉完全清醒,能说出经过详情之前,她所知道的消息有限,从邻居与璞玉口中,也仅知道概略的一鳞半爪。
她所知道最明确的事,是从太虚玄女手中,救出李季玉的经过,便肯定是太虚玄女下的毒手。
灾祸之源,该是平江土地。太虚玄女是平江土地请来助拳的爪牙,平江土地必须负起责任。
“季玉,如果你有甚么三长两短。”她激动地轻抚李季玉的冰冷面庞,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咬着银牙一字一吐:“我发誓,一定把沈家的人,送上雨花台法场,诛绝沈家的人替你报仇。”
那是毋容置疑的,她一定可以办得到。
李季玉的神智,迄今仍然时好时壤,一直不曾完全恢复清明,任督两脉一直不曾完全气血交流,因此脑部缺少气血,所以神情恍惚。
背部受到重创,督脉形成阻塞的瓶颈,血脉无法畅通,得需要时间,让血脉带走受创的淤积才能稳定心脉,伤势不至于恶化。
感觉中,她觉得李季玉的冰冷嘴唇,在她的掌心颤动,这并不是熟睡的人,所能发生的生理反应。
但她情绪不安,忽略了所感受到的反应,认为李季玉服了药正在沉睡中,不可能有生理上的反应。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哨音,她整衣而起出室。
拉开小堂屋的门,她发出一声低喝,屋上跳落两个人,跳落天井接近堂屋门。
“可有消息?”她低声问。
“还没有正确的下落。”一个黑衣人欠身说:“贺二爷亲自率领天策十虎将,追逐平江土地,迄今仍无消息。小姐,我们一直就不曾培植江湖活动的人才,对这些江湖龙蛇不了解,这是忽略下层人才的结果,所以对付不了这些飘忽的牛鬼蛇神。刚才消息传来,证实太虚玄女一群男女,已秘密乘船过江,明晨才能派人过江找线索,查她们的去向。从济阳候府的人口中,确知符大小姐被掳走了,符家的人正四出求援。”
“活该。”她冷冷地说。
“捉到两个前来窥探的镇抚司密探,如何发落,请小姐示下。”
“叫他们滚,不关他们的事。”
“遵命。”
“捉到平江土地的人,立即交给我。”
“是的,将立即把人送来。告退。”
“小心了上
两人上屋走了,她返回卧室。
宅四周,潜伏着十余名携有弓弩的校刀手,小巷已被完全封锁,来一个捉一个。
破晓时分,她坐在床口的小方凳上,倦极趴在床口沉沉入梦,凤目紧闭,但眼球不住转 动,表示她的梦必定不平静,眼角泪痕仍在。
火烛结蕊,光度黯淡。
突然烛蕊一爆下坠,烛光暗而复明。
床上的李季玉,像幽灵般缓缓挺身坐起,轻柔地掀被伸张手脚,呼吸深长,脸色恢复红润。
本来朦胧无神的虎目,幻发出精湛的异光。
“两世为人。”他的语音已有蓬勃的生意。
吐纳几次,悄然下床,审视欧阳慧片刻,伸手轻抚欧阳慧的顶门。
“好好安睡,愿恶梦离你远去。”他轻吻那略现苍白的脸颊,温柔地抱起沉睡的娇躯,安顿在床上,盖好被再亲了一吻,将解下的剑塞在枕侧:“如果有缘,我今生不负你。”
炭火已熄,他倒出药罐中尚温的药汁喝下。
药是璞玉送来的,璞玉知道他需要何种药物。
在此之前,璞玉夫妇已将他的保命金丹让他服下了。
练武人不是郎中,但对伤科有些独到的治疗秘方。
叩墙发出信号,墙移动近半,璞王夫妇便过来了,可能整夜都在等候。
“她怎样了?”璞玉指指床上的欧阳慧。
“困倦忧虑过度,让她好好安睡。”他叹了一口气:“是个难以割舍的好女孩,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段情。情势不由人,我不得不辜负她了。”
“你真聪明哪!”璞玉挖苦他,举步出房往小堂屋走:“鱼与熊掌都舍得放手,用若即若离手段,对付心爱的人,你会下地狱的。”
“别提了。”他取烛台往外走:“五哥,逢场作戏,有时戏曲走调,不能全怪我呀!”
“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璞玉的妻子高雅芳在小堂屋的长凳落坐:“居然被人在背心劈了一记碎心掌,丢掉了符大小姐。你的活动愈来愈危险,居然不提高警觉,委实令人耽心,日后……”
“谁知道那些人胆大包天,敢在大街光天化日下,出动大量人手掳劫杀人?”他虎目彪圆,杀气直透华盖:“走在大街上,那能时时刻刻提防?要不是那两个假巡捕先现身,引起我的疑心而提高警觉,这一掌肯定会震碎我的脊骨,当场毕命。天杀的混蛋,我会回报他们的。可曾查出眉目?”
“平江土地的人,已全部撤走。”璞玉说:“符家的何将军,正十万火急派人追寻搜踪,的确是平江土地那些人做的好事,太虚玄女就是平江土地的人。那妖妇不可能练成至阳至刚的碎心掌,她怎么可能击中你的?你……”
“事情发生的经过是……”他将发生的经过详说了,最后说:“不要错怪太虚玄女,她是向平江土地抢人的,目标也是抢符晓云,抢夺失败,顺手牵羊把我带走的。她也不知是谁击中我的,更不知道我挨了致命一击。她已成了平江土地的仇敌,这笨女人挨了小慧一剑,冤哉枉也,她早该接受我的劝告远走高飞的。”
“如果真是平江土地,那好办。”璞玉说:“但据我所知,王千户有指使镇抚司配合行 动的嫌疑,你一剑没毙了他,他躺在床上仍在呼风唤雨,目下要对付他不是易事,谁也不知道他躲在那一座大宅的地窟里调兵遣将。”
“先不要理会他,我要平江土地。”
“在汤山镇藏匿,从麒麟门撤走的,风声不对,就会撤往常州遁回苏州。他们的行踪,全在咱们掌握中。”
“很好,明天我去找他。”
“我们……”
“你们不要去,立即准备撤回潜山。”
“咦!你……”
“五哥,你知道情势已难以控制,他们的防护网,已愈来愈坚强,逐步了解我的弱点,针对弱点下了不少工夫。袭击贡院街纪家大宅,我几乎回不来了。经营潜山,是我们一年前便准备妥当的退路,情势不利,该提前离开,易地发展了。在京都活动了三年,已违反长期在一地活动的禁忌,再拖下去,早晚……”
“好吧!依你。”璞玉拍拍他的肩膀:“一旦等到绝世人屠返京,知道这期间损失如此惨重,肯定会愤怒如狂,作孤注一掷全面搜捕。你小霸王将被列为首要惩治的目标,不可能发生转移注意力的作用,早走早好。那些女童的事你放得下?”
“以后再设法,希望贺二爷能办妥这件事。好好歇息养精蓄锐,明天,哼!”
天色破晓,这一天在他的心目中,必定相当漫长,晓云的安危令他悬心。
救人如救火,他能不焦急?
这次,平江土地不再以他为目标,所以派人下毒手要他的命,目标在符晓云。在太虚玄女劫持欧阳慧期间,符晓云是唯一与汉府联络走动,策划营救的外人,那些江湖人精,可能已看出异兆了。
符晓云是否熬得过江湖人精的逼供?那是不可能的。符晓云知道他卧室的秘室,璞玉夫妇的居所已经不安全,所以他要璞玉夫妇立即准备撤回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