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2)
“我的消息多数是正确的,我现在已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必须努力发展我的局面,消息必须保持灵通。这个强盗精明阴险,你们最好不要让他卷土重来。哦!到底发生了些甚么事故牵涉到他?”
“我怀疑他伙同水贼,昨晚在城里明火执仗,扮千幻修罗,杀入王指挥家放火杀人报复。你的消息如果正确,他就涉嫌不大了。”
“谁也不敢大拍胸膛,保证自己的消息绝对正确无误,我不想负误导你们追查方向的责任,你们最好加派人手追查线索。你们无缘无故向他大张挞伐,而且碎剐了他的朋友,向你们肆意报复大有可能。消息传出江湖,他怨鬼的声威,将扶摇直上九霄,不但可跻身超等高手之林,而且升上天下级的豪强宝座。没获得确证,最好不要让谣言传播,长他志气灭你们的威风,日后更难对付他了,可得小心处理哪!”
“我们会派卫风快船到黄天荡找他,哼!”白无常显然听信他的消息,也可能是一时气在头上的话:“听说你与平江土地的瓜葛,愈来愈复杂了。”
“平江土地是你们的人,你该去问他呀!”他冷冷一笑,虎目中冷电一闪即没:“老实 说,我不见得怕他。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使他是超级强龙也无奈我何。惹火了我,我会到苏州挖他的老根。你替我警告他,最好放明白些,我京都小霸王已经站称脚跟,他休想摇动我的根本。他手下那些江湖高手名家,用辛苦一生得来的名头声誉,和我这种初入江湖的后生晚辈赌命,实在愚不可及,”
“你和他今天有约会?”
“那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哦!投书要求约会的人是他吗?你的消息正确?”
“猜想而已”。白无常支吾其词:“如果怨鬼不在,就没有其他的人,打收服你的主意了。不贪和尚那些江湖魔道人物,本来是要捉你领赏的,他们已投入本司,不会再对你不利。”
“你们真放弃了?”他笑问。
“事实如此,你其实对本司毫无威胁,咱们的卧榻之旁让你鼾睡,够意思吧?”
“够意思够意思。”他怪笑:“只要你们肯遵守承诺,我小霸王绝不会威胁到你们的权势。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告辞。”
“这期间不要在外乱跑,有事我会找你,你走吧!”白无常本能地流露出主宰者面孔。
“我已经是江湖人,规矩是规矩。”他站起大手一伸:“你买消息的钱还没付呢!我的价码并不高。”
“去你的,你滚吧!”
“哈哈哈哈……”他大笑而走。
镇抚司与一般蛇鼠打交道,颇为公平,舍得花钱,收买线民列有专款开支,奖金也高,所以蛇鼠们乐于和镇抚司打交道。蛇鼠们眼中只看到钱,对镇抚司的残暴视若无睹。在京都,正义感不值半文钱。跪着养猪,看在钱的份上的人多的是。
李季玉与白无常见面,所表现的强者气势,让水龙神产生更强烈的危机感,江东门仁义大爷的地位,摇摇欲坠眼看要拱手相让啦!
“昨天在茶坊那个杂碎,查出来路吗?”李季玉往回家的路走:“你认识他,是吗?”
“失足跌倒撞中后脑,成了大白痴,怎能查出来路?”水龙神避重就轻:“书信上说了些甚么?”
“要我等他们的消息,等他们的指示行动,带我去会见欧阳大小姐,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有何打算?”水龙神进一步试探。
“关我甚么事?汉府的人自会和他们了断。汉府已得到一些消息,有人要全家老少上雨花台法场了,那绝不会是我。天知道是那一个混帐狗王八出的找死主意,掳劫汉府的女人向我胁迫,一定是鬼迷心窍,活得不耐烦了。我回去就进城逍遥去也,他们找不到我传达消息的。”他手舞足蹈,表示是局外人,心情愉快,根本不屑理会胁迫他的人,这件事丝毫不影响他的情绪,欧阳慧的死活与他毫不相关。
他镇定,对方就会着慌了。
其实,他心中极感焦躁不安。
他喜欢欧阳慧是无可置疑的,欧阳慧并没用不正当的手段拉拢他。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十之七八会喜欢热情如火的女人,他也不例外。
“你最好妥为处理。”水龙神却流露不安的神情:“汉府知道事故因你而起,是不会放过你的。如果对方的条件不苛,你可以考虑接受呀!先恢复欧阳小姐的自由,再谈其他尚未为晚。”
“没有谈的必要。一句话,那不关我的事。有如城内失火,我在江东门一觉睡到天亮。该分道走了,再见,程大爷。”
不久,有人看到他大摇大摆进城。
约会的时间在午正,他居然在巳牌时分进城,足以表示他无意赴约,那不关他的事。
城内沸沸扬扬,气氛紧张有如戒严,看到一队队官兵在街上巡逻,没有人会感到奇怪。
巳牌正,一队甲士出现在太平巷申家的大门外。
这里是平江土地主要的落脚处,千幻修罗在这里劫走了十件奇珍异宝。
四面大包围,严禁任何人出外走动。
甲士们也不进屋,不说出理由,仅禁止屋中人外出,却允许任何人进入。
出来想问原因的人,必定一开口就鞭子临头。
屋前屋后,竖立了四面旗帜,那是汉王府的王旗和军旗,等于是表明身分。
看盔甲的装饰,京都人都知道那是亲王的护卫。
皇帝有御林亲军,有侍卫。
亲王的三卫亲军,称三护卫。贴身的不能称侍卫,改称护卫。
汉王世子随御驾亲征漠北不在家,并没把所有的护卫带走。再就是汉王在京读书,还没有封地,不想就藩,所以还没有自己的亲军三护卫。可知把关的甲士与官兵,除了甲士是汉府护卫与家将之外,都是临时借调来的,目下汉府没有大批官兵可派。
借调来的官兵,是锦衣卫的人。
屋内有些甚么人,平江土地是否在家,官兵毫不介意,毫无派人入内查问的意图。
完全封锁,下一步是甚么?屋里的人心中有数,一个个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平民百姓与王室有纠纷,后果将令人不寒而栗。
同一期间,江东门横街的胡家大宅,以及刘家的宅院,也被甲士和官兵包围了,情况与太平巷申家完全相同,把守得像铁桶。
不同的是,这两处的官兵,编组相当完整,有强弓、硬弩、校刀手、戟力士……长的短的,远的近的各种武器,一应俱全,屋里的人,插翅难飞。
白无常带了两个随从,在胡家西面不远处,走来走去已经兜了五六圈,似乎在思量该不该离去呢,抑或硬着头皮接近打交道?
距列队戒备的官兵仅百十步距离,急走几步便可与官兵接触。官兵并没禁止行人往来,仅要求行人尽量向街对面靠,因此仍有市民走动,只是行色匆匆不敢停留而已,这些官兵相 当讲理。
两名大汉逐渐走近,并肩往街旁的檐下抱肘旁观。
白无常的死鱼眼,冷冷地瞥了两大汉一眼,爱理不理地微微颔首,之后便掉头他顾,重新往复踱步,似乎仍没下定决心。
他只是三队密探中,最大一队的密探头头。密探十之八九是江湖牛鬼蛇神,仅有少数人出身军户。他也是江湖牛鬼蛇神,白无常的绰号颇为响亮,在江湖有颇高的地位,是邪道名气不小的人物。因此他与锦衣卫的官兵少有往来,在官兵面前毫无地位。所知道的一些锦衣卫人物,仅限于曾在镇抚司任职的人。要他和这些正式锦衣卫官兵,以及王府的护卫打交道,真提不起勇气,他一个地位有如鹰犬的密探,算那一根葱?
挨上几皮鞭,脸往何处放?
“常老兄,你不赶快设法化解危机吗?”两大汉之一,终于忍不住走近发话了。
“阁下,看情势,我有化解的份量吗?”他不安地在原处转来转去,脸色难看已极。
“天地双杀星该出面呀!”
“他们忙着善后,那能抽身前来化解?王指挥伤势沉重,右肋右臂肉裂骨伤,在床上躺十天百天,能否痊愈只有天知道。”他诉起苦来:“我上前找他们打交道,他们会听我的?本司的人与汉府的骄兵悍将,面和心不和各展神通,出了如此重大事故,他们不打上镇抚司衙门,已经是相当明理了。他们知道本司与你们是同路人,我敢放心和他们打交道?”
“那……你有何打算?在这里走来走去进退维谷,解决不了问题呀!”
“别催我。”他不胜烦恼。
“如果他们一声令下,潮水般杀进屋去……”
“那就会有一些尸体,一些待审待决的绑架犯。只要有一个人熬不了刑,你知道结果的。”
“这……不会有人熬不过……”
“是吗?民心似铁,官法如炉。任何人落在本司的刑室里,保证连前生后世的事也会招出来。任何铁打铜浇的好汉,也会在预先写好的罪状上画押打手摸脚印。罪状包括他老娘偷了一千个汉子,他老爹扒了几个媳妇的灰。他招不招无关宏旨,只要在供状上打手模脚印画押就行。”他乘机大发牢骚,骂得恶毒自怨气。
“你……”大汉要冒火了。
“我怎么啦?”他死鱼眼一翻,一头白发无风自摇:“你们自己闯的祸,必须自己承担。事机不密走漏了风声,得怪你们自己无能。本司根本不知道你们的计划,也曾警告过你们,不要做得太过火,在老虎头上拍苍蝇,你们太估高自己了。”
“常老兄,我们也没料到会发生失控的意外呀!”大汉不敢再催促埋怨:“敝上也急白了头,完全失去控制,无计可施一筹莫展,完全失去他们的踪迹。就算知道,也奈何不了他们。”
“他们是谁?”
“这……”
“是谁?”他声色俱厉追问。
“我真的不便说……”
“你们去乱搞吧!我不管了,也管不了,你们自己去解决吧!”他愤愤地向随从举手一挥,脚步沉重大踏步向街口走了。
两大汉僵在当地,进退失据。
大驯象门位于凤台门和大安德门之间,绕过雨花台南面的丘陵,便可看到那座不起眼的孤零零小城门楼,和左右两小段土城墙。
城门内是市街,本来是市郊的外围小村,约有两百户人家,十之七八是农户。中间最大的街道,就叫驯象街,都是些小店馆,无法形成繁荣的大市街。
街道外围的农宅,星罗棋布零零落落,每户人家都有几栋房舍,外面有绿树翠竹围绕,外人如果沿田间小径接近,老远便被发现了。
江东门胡家大宅的主人胡百禄,家在西面至凤台门的小径南端,栽种十余亩菜圃,每天用手推车载至城中菜市贩买,一大早就在聚宝门外等城门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