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
“他娘的!天杀星好像很重视我,居然大发慈悲没把我整得半死,可能是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他的杀星光度也改变了。”他自言自语苦笑,走向返家的路。
王千户与天地双杀星一些重要的人,昨天便离开上官家了。
踏入住处的小巷口,几位邻居的妇女,全用充满同情的口吻和他打招呼,令他疑云大起,脚下加快。
看到锁已不在门扣的小屋,他便知道不妙了。
有五个人在屋内等他,包括两位东主和栈房执事。
“你可回来了,还以为你被逮走了呢。”大东主看到他,脸上的忧虑神情舒缓了些:“栈里出了祸事,到处找你不着……”
“不要急,急也没有用。”他安慰众人,心里有数:“定下心善后要紧,发生了些甚么祸事?”
“昨天傍晚,龙江提举司来了一群杂碎,出示好几份公文,又不让人看,说是本栈的案犯了。”大东主本来健康的面孔,成了苦瓜脸:“仓场盗卖案中,有人招出本栈私买了一批盗卖的赃材,硬指东栈仓堆集那批购自九江木料行的桧木桨材,是私买的赃物。”
“我们从来不买来历不明的木材。”执事吴七哭丧着脸接口:“为了证明来源,取出栈单、买卖合同、龙江关榷税分司的税凭。结果,全被取走了,要咱们到公堂诉说分辩。”
“然后来了几个顺天府刑房的人,和提举司的杂碎套交情。江东门的大爷水怪郑江,闻风赶来调解……”
“不要说了。”他苦笑:“我只要知道结果。这种事平常得很,有人在有计画地陷害我们。”
“栈号工场全部没收充公。”大东主欲哭无泪:“多花了五百两银子,不将咱们负责人提堂。另五百两银子转赎,免除枷号十天的罪罚。一千两银子,今早送给他们,才封栈销案。盛昌栈的招牌在我那里。”
“罢了,没查封栈号以外的私产,他们已是网开一面了。”他长叹一声,眼中有怨毒的火花闪烁:“咱们存在钱庄的钱,够不够应收外欠的开支?”
“咱们没有外欠,应收款约在三百两银子左右。”大东主不住搓手:“提出一千两银子,所剩的周转金不足一百两,如何善后?工场的货品原材,一根也拿不出来变卖,应收款一个月以内休想收回一文半文……”
“墙倒众人推,应收款不可能收回来了,提举司那些杂碎,会根据没收的帐册欠军追讨。今天我去筹两千两银子,工人伙计每人发一年工资作遣散费,其余的作为补偿两位兄长的损失。记住,千万要守秘。我设法争取三天的时间,这三天中,本栈号的人,务必另谋生计到镇江找活路。两位兄长必须立即迁藉,愈快愈好……”
“老三,有这么严重?”大东主大惊失色。
“比你所想像的更严重。断退路唆使提举司出面,只是小小的警告,下一步……等他们觉得不需要我的时候,那就万事皆休。”
“你是说……”
“镇抚司的人在玩灵猫戏鼠的把戏。”
“哎呀……”大东主打一冷颤,全身发抖。
“千万不要声张。”他准备动身:“我去打点,你们立即进行善后,切记必须守秘不动声色,小心了,沉着应变度过难关。”
盛昌栈只是他掩护活动的洞窟之一,东主与所有的伙计,都不知道他的底细,出了意外随时皆可放弃。
他另有一些知道内情的同伴,暗中处理善后事宜,不需他亲自奔走打点,防备跟监的人摸底,镇抚司的眼线无孔不入,亲自奔走活动非常危险。
他所要做的事,是向一些重量级的狐鼠求助,要求协助平反封栈冤屈事宜,吸引眼线的注意。
傍晚时分,他在一家食店晚膳,叫了三壶徐沛高粱,表示他心情沮丧苦闷。
喝了两壶酒,桌左右来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拖出条凳坐下,盯着他像盯着羔羊的狼。
“想开了吗?”右面的大汉狞笑着:“你的朋友真不少,你还真可以称江东门的土地呢!”
他向蛇鼠们求助,瞒不了这些眼线。
“酒肉朋友,多几个也有好处呀!至少急难时可以获得朋友的同情。”他喝了半碗酒,叹了一口气。
“同情并不能给你实质上的帮助,老弟。”
“说得也是。”他又叹了一口气:“总算还有人肯周济十两廿两银。得找人卖屋了,我那间屋子卖卅两银子不会有问题,省用些可以过一年平安日子。算你们狠,是你们出的断后路毒主意。”
“开玩笑,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咱们镇抚司那能管?该是贵栈号得罪了龙江关某些人,所以……”
“是王将军布的棋局?”他大声问。
“你怎么这样蠢?王将军会管下级人员的小事?他忙得很呢!忙着布大棋局。”
“那是谁……”
“是杨爷所授意的。”大汉说:“他很急,迫切地希望你能替他查出怨鬼冯翔的下落,怨鬼牵涉到那三个小女人。你在上元门江滨的朋友,有能力清查幕府山一带蛇窟鼠穴。老弟,不要死心眼,你那家栈号,你的资金仅占三成,还不到两百两银子。跟着我们办事,要不了几天就可以赚个三倍利。”
“我先试试看,明天跑一趟上元门,看我那些朋友肯不肯帮忙,也考验我是否有替你们办事的能力。”他开始布局,争取时间:“那个叫甚么怨鬼冯翔的老乞,本事是不是很了得?”
“他不是老乞,是大财主,江南七鬼之一,非常了得。你要注意,发现踪迹赶快派人通报,千万不可妄动打草惊蛇,那恶鬼伸一个指头,可以要你死三次。”
“他娘的,不要把我看得那么不中用……”
“你也许敢打敢拚,手脚快年轻力壮。我们的人曾经试过你的能耐,认为可派用场,所以要你投效。但比起真正武功了得的人,你算那条葱?如不小心想逞强,你肯定会送命的。不打扰你啦,再见!”大汉离座,确是出于善意地叮咛。
“他娘的,正好解决王家准备前往凤阳那些人。”他暗自嘀咕:“这件事,早就应该解决了。他们一直逗留不走,不知到底有何阴谋。”
他派有人在江对面浦子口渡头等候,准备半途解决这些人。这些人却潜伏在王家,毫无动身的迹象,夜长梦多,不解决难免有些牵挂。绝不能让这些人到凤阳查罗家母女的下落,那会影响他霍山秘窟的安全。
凤仪门至上元门江滨的混世蛇鼠,与他仅算是泛泛之交。
这些下江的混世好汉,与上江的龙蛇也仅保持道上混世的交情,上下的地盘泾渭分明, 一旦发生利害冲突,就会三刀六眼解决。所以他想说动一些蛇鼠搜索,真有诚意相助的就没有几个。
花了不少银子,总算请到七个见钱眼开的蛇鼠,答应替他搜寻一个老花子的下落。七个人分为三组,分配地区分头搜寻打听。
他单独行动,不想有人在旁碍事。
动身时已是巳牌初,天色不早了。
他心中有数,在山区一带,不可能找得到怨鬼,这恶鬼的武器丢掉了,头青脸肿十天半月好不了,那敢留在失风现场藏匿疗伤?恐怕早就在市街找地方躲起来了。在市街藏匿反而安全,在山区反而容易被人找出踪迹。
这只是他按常理估计怨鬼的心态和行动,却忽略了进一步查怨鬼在这一带活动情形。
怨鬼把这一带划为做案的地盘,已经有好些时日,必定有良好的落脚处,作为临时巢穴,在隐秘安全的巢穴养伤,比在城内外市街藏匿风险少得多。
山区有不少民居,民居也仅限于在溪谷或山脚附近,并非穷荒莽野,本来就是郊游的风景区。往北的燕子矶附近靠江的一列风景线,暇日更是满山红男绿女。
他像是游山客,循小径逐段找村舍打听,想得到必定自费劲。
在北崮山附近走了一圈,便日色西沉倦鸟归林,干脆就在一处三家村借宿,一天过去了,毫无所获。
他知道有两个人跟踪,更知道两个跟踪者在他借宿之后,便返城去了。
他必须争取三天的时间,让两位东主有办理迁藉脱身的机会。
天黑后不久,山中村民早睡早起,借宿的人当然随俗,关上房门睡大觉。宅主人当然不会过问客人是否睡了,全村黑沉沉星月无光。
一个黑影似流光,越野而走直奔金川门。
掌灯时分,王家大院的三进内堂,是唯一有灯光的地方,其他房舍黑沉沉。
自从上次千幻修罗来过之后,这座以往雕梁画栋的内堂,便开始夜间有灯火了,久无人住的内堂已失去往昔的光彩,家俱零落门窗积尘聚垢。
摆了四张八仙桌,内堂成了食厅,卅四名老少男女高手,分四桌进食,酒菜香扑鼻。
上首一桌八个人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准备就位,天色不早了。”那位豹头环眼中年人拍了桌子大声说:“再提醒诸位,就位之后,绝对禁止走动。发现敌踪,也不许离开埋伏位置。不管来的是不是千幻修罗,务必等他入厅才发起攻击,齐发暗器击中了也不许现身,等他死。任何走动的形影,皆用暗器攻击,所以天不亮,任何人皆不许离开埋伏处现身走动,以免枉送性命,记住了没有?”
“白白穷紧张了好几天,那恶魔不会来了,潘爷。”下有一名中年女人说:“可否向杨爷说一声,让咱们早些动身前往凤阳吧!躲在这里烦都烦死了。”
“不许埋怨!”中年人不悦地说:“事有先后缓急,凤阳的事是次要。那恶魔这两天, 一定会来的。”
“不见得,他已经到城里行凶,这里……”
“上次他空手而去,必定不甘心。”
“这里他会再来?”
“一定会。今早来了三部车,众所周知,车里载有抄自上官员外郎家窖藏的财物。那恶魔一定知道,消息昨晚就传出运赃的事了,所以那恶魔一定会来的,咱们务必把他毙了永除后患。别多说了,早些准备。”
“这是说,在京都活动的江湖牛鬼蛇神,都会闻风前来打上官家财宝的主意,咱们平空多了一百倍强敌。”另一桌面目阴沉的中年人离座,说的话阴恻恻有不满意味:“老潘,好好准备吧!一定会有机会接待许多朋友的,包括千幻修罗在内。”
“你怕吗?”中年人老潘也冷冷地问。
“怕我还会来吗?”中年人冷冷一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天杀星知道我曾经横行江湖廿年,天不怕地不怕,用重金聘请我做保镖,保护他的权益,我当然会尽力。千幻修罗只是你们京都的地方恶魔,我这个天下之雄还没把他当成人物呢!老实说,我还真耽心把怨鬼冯翔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