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深入南荒 (1)
次日,朝霞满天。
当一双露水夫妻启程西上时,草屋中留下了一块香罗帕,罗帖上有字迹,巳牌左右一个黑衣人闪入草屋中,取走了罗帕,隐入梓林中不见。
一路餐风宿露,不在话下。
这天到了吉安府,司马英买了不少香烛冥箔,说是要到亡魂谷祭奠江湖客岳老爷子的坟墓,从安福县溯庐溪走武功山。
他利用夜暗入谷祭奠,奠后星夜从武功山西道取路赴萍乡,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了湖广。
何萱在赣州打听出司马英的行踪,司马英的落魄装束和颈上的剑疤,有心人自会留意,问那些有心人便可了然,便向吉安府狂赶。
她有点迷惑,打听的消息有点令他不安,怎么司马英身边,竟多了一个绯衣女郎?由于多了一个女人,他心中更急,但也易于打听,一股劲狂赶不休。
凌云燕伴同司马英西行,她并不急于赶路;同行同住双宿双飞,使出浑身风流解数,把血气方刚初尝异味的司马英,迷得已不知人间何世。
这一段日子里,江湖中暗流激荡,危机隐伏,但天完煞神的活动反而减少了。
司马英和凌云燕缓缓西行,他们俨然一对夫妻,一天走不了百数十里,女人的魅力确实大得惊人。
七月初,他们离开了湖广南部平原,进入了最西面的沉州山区,向西边赶。
贵州,那时未设省(市政司,但民间仍沿用省字)。只设军政府指挥使司管辖,所管之处也有限。
东北,大部属于四川,东南属湖广,西南一部份属云南,所有的地方,不是卫便是司,统治着各式各样的蛮夷,汉人少之又少。
晃州镇,是抚州的最西一座大镇,设有巡检司,也是一座大驿站,所以当时叫晃州驿,而不叫晃州镇。
这座驿站,东属院州,西属镇远管慰司的镇远州管辖。
镇远州是湖广的直隶州,仍是湖广的行政区域。
因为这儿是通贵州的大道,所以极为重要,出入盘查极严,没有路引的人被抓到了,很干脆,砍头。
晃州驿的盘查不算紧,西南与玉屏场分界的平溪关,高建在山脊上,驻有重兵,来往的人一律严加查问,出关不易。
凌云燕神通广大,在沉州便弄来了十来张空白的路引,买了马匹,两人各写了一张路引,所写的去向是程番府(贵阳)的卧龙番长官司,理由是探亲。
到了晃州驿,已是午正,有了坐骑,他们准备赶到镇远卫,怪的是这次凌云燕并不反对赶路,反而欣然同意。
街道狭窄,镇西设有栅门,镇内巡检司的小衙门不大,门前有一处广场。
两人策马进入了广场。
喝!人真多,男女老少不下百个,骡马也有五六十匹,全驮了沉重的大包裹,壮年的男人全部面有菜色,老少女人则木无表情。
广场右侧,一个粉面朱唇,剑眉斜飞人鬓的青年人,大眼睛神光外射,穿一身月白长 衫,腰悬长剑,有八尺高的修伟身材,他牵着一匹浑身白毛的健马,鞍后有马包,站在那儿脸含微笑,恍若一棵王树临风,唯一的缺憾是,他的眼神有点不太正常,不时流转,而他的长处,就是在英伟中透露出三分书生气。
另一角落,站着一个狗头环眼,右颊上有一条刀疤,雄壮奇伟的黑衣劲装大汉,背上背了一根霸王鞭,也牵着一匹枣红健马,怒目眸圆,要发火了。
豹头环眼大汉的右首,一匹健驴的旁边,蹲着一个鸦衣百结,发如飞蓬,脸上污七八糟的小花子,倚着一根打狗竹杖打瞌睡。
司马某驱马踏入广场,泪下了马鞍,迎面与白衣少年照了脸、心说:“好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人,身手定然不弱。”
小花子抬头瞥了司马某一眼,突然惊跳而起,大叫道:“天哪!是你么?我,沈云山。”
司马英只感到一阵激动,眼前一阵模糊。大叫一声,张臂向小花子扑去,两人抱在一团了。
“贤弟,贤……弟……”司马英心酸的叫。
“大哥!天可怜见,天可怜见……”沈云山热泪盈眶的叫。
两人还来不及话;豹头环眼大汉突然大吼道:“他娘的混球!几个半条命的充戌移民,也穷罗唆好半天,耽误了太爷上路,唉!再不来查验文书,太爷要拆了你这乌衙门。”
大明一代,有两种小官吏千万不可得罪,一是巡检司的七品小官,一是驿站的小吏。
这两种人,连堂堂一品大员,也不敢动手揍他们。
他们是大明天子的情报网,有大明天子替他们出气撑腰。
大汉这一叫,叫来了巡检老爷,官腔来了:“什么?你向谁发横,凭什么?”
“凭西平侯专使的身份,找你验公文,怎么?”大汉怒叫。
司马英在晃州巡检司衙门验路引,巧遇义弟沈云山,还来不及话旧,豹头环眼大汉已按捺不住,向巡检大发牛脾气,引来了巡检老爷。
西平侯来头太大,经常有专使往来京师与云南之间。
巡检老爷虽则天不怕地不怕,到底也不敢和西平侯的专使硬碰硬,气早消了,陪笑道“对不起,下官倒是大意了,不知者不罪,专使大人见恕。请将文书交与下官验印。”
大汉在鞍旁招文袋中乱掏,掏出一个朱漆塘报封,递过说:“本使急于赶路,休怪鲁莽。”
巡检将塘报封略一验看,交与手下在底封附套上加盖了验印,然后奉上说声得罪,行礼退去。
小花子向司马英低声说:“塘报该藏在贴身招文袋内,这是假的。”
“贤弟,先来见过你未来的大嫂。”司马英说,挽了小花子退回马旁。
白衣青年这时踱近巡检老爷身旁,递过一块银腰牌,淡淡一笑道:“巡检大人,本官可以走了么?”
巡检看了腰牌一眼,躬身行礼说:“大人请,下官多有简慢,恕罪,恕罪。”
白衣青年手中的腰牌,乃是锦衣卫的身份证明,难怪巡检老爷如此恭敬。
两匹马先后奔出栅门,狂奔而去。
小花子一面跟司马英走,一面回头向白衣青年的背影冷哼一声。
可是。当他扭头看清了凌云燕时,脸色大变。
凌云燕也看清了沈云山,脸色一沉,突又展颜一笑,跃下马背迎上。
沈云山一把抓住司马英的胳膊,大叫道:“大哥,你说这女人是未来的大嫂?”
司马某一怔,说:“贤弟,有何不妥?”
沈云山大眼睛怒张,哼了一声说:“大哥,你是个铁铮铮的英雄好汉,为何却被这妖女所迷?你……”
凌云燕已经到了近旁,娇笑道:“难道说,本姑娘不是女中丈夫?”
沈云山论出,朝指怒叫道:“你这人尽可夫的妖女,在江湖雨露遍施。我大哥人中之龙,一代英雄豪杰。哼!天下间男人千千万万,你却要找我大哥,要毁他的一世英名,岂有此理!”
“小花子,你用不着管本姑娘的闲事。问问你大哥,相处这些日来,本姑娘可是个像外界传言般的****淫娃?不错,本姑娘在江湖的名声确是不太好,但敢说这是中伤本姑娘的谣言。
你说,你可抓到本姑娘的把柄了?江湖中有些别具用心的人故意造本姑娘的谣言,你为何也被谣言所欺?大叫大嚷,你未免太不知轻重好歹了。”凌云燕粉颊带煞,温怒的回敬。
司马英只好打圆场,拉开沈云山说:“贤弟,这都是愚兄的不是,不必责怪鲁姑娘。再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后能洗面革心,并无不可。冲愚兄薄面,给她一次改头换面的机会吧。”
沈云山长叹一声,苦笑道:“有这鬼妖女在你的身边,大哥,不仅是人言可畏,也后患无穷,你不但成了众矢之的,也成了江湖没出息的好色之徒,小弟委实难受。”
凌云燕粉脸铁青,向司马英说:“英,你说,要你这位自命不凡的小花子在你身边呢,或是要我?”
沈云山心中一紧,神色肃穆地注视着司马英。
他知道,他无法与凌云燕争短长,不仅是妖女功臻化境可助司马英一臂之力,而且以他一个口盟义弟的身份,怎能和一个女入相比?男人有了女人,连父母也可置之脑后,何况一个口盟兄弟?
他准备司马英口风不对,立即扭头便走,他天性嫉恶如仇,无法忍受一个自甘堕落的人的闲言闲语。
司马英脸色沉重,毫不思索地,一字一吐地说:“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衣服破犹可补,手足断不可续。燕,我说得够明白了。”
沈云山只感到热泪盈眶,一阵激动,突以手掩面,哽咽着说:“大哥,大哥……”
凌云燕幽幽地长叹一声,黯然地说:“你们之间的兄弟情份,委实令人感动。英,我走了,幸勿以我为念,我不能因为有我在你的身旁,用污了你一世英名。珍重。”
说完,凄然转身向坐骑走去。
沈云山听她口气不但软弱了,而且中含无比悲酸,不由一阵惨然,突然叫道:“鲁姑娘,请等等。”
凌云燕没回头,扳着雕鞍判官头,幽幽地说:“沈少侠,好好照顾你大哥。你大哥只有三两年寿命,仇人满大下,南荒之行险阻重重,该好好照顾地啊!”
沈云山大惊失色。
当他见司马英眼中神光湛湛,似乎比在亡魂谷时健康得多,还认为司马英已经度过了难关,体中遗毒已清了呢。
听凌云燕说是只有三两年寿命,显然奇毒仍滞留体内,不由他不惊,来不及细问内情,急叫道:“鲁姑娘,请答应在下不情之请。”
“沈少侠有事请说。”
“今后时日中,请鲁姑娘不再离开我大哥,你办得到?”
凌云燕徐徐转身,苦笑道:“我已将全部生命交付给你大哥,凌云燕绝非像江湖传言般的****淫娃,在幸遇你大哥之时,你大哥已将身有奇毒,只可活三年两载的事说了。试想想,我鲁燕难道找不到比你大哥更英俊的人?甘心图一时之快却要在三年后做寡妇?我……我贪图你大哥什么?我因何要冒与六大门派为敌的无端凶险?我……”
她说至后来,简直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沈云山一阵歉然,一挥到地说:“大嫂,恕小弟无知,谅我,谅我。”
司马英对凌云燕的感情,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是爱是恨,两人间的感情发展本来就不正常,爱与恨的份量几乎相等,两种基础都不稳固,愈发展反而愈脆弱,所以他说出自己的心声,要朋友而不要爱人。
他这种露骨的表示,令凌云燕提高了警觉,把沈云山恨死了。
他见凌云燕已无去意,岔卉话题道:“贤弟,你目下意欲何往?”
沈云山牵过健驴,说:“刚才那假冒锦衣卫军官的青年人,大哥可知是谁?”
“陌生得紧。”
“自大哥被天完煞神掳至谷口脱险后,小弟与家兄找你不到,知道你定然存心扔脱我们,不让小弟替你冒险。月来,我并未离开江西,在附近找你的踪迹。半月前,遇上了那家伙……”
“那人生得一表人才,姓甚名谁?”司马英抢着问。
“天下第一堡雷家堡的少主人,少堡主四海狂生雷江。”
“哦!是雷少堡主。贤弟是……”
“亡魂谷血战,雷堡主突然现身,吓退了天完煞神,其中大有可疑。小弟想,雷堡主到底是与六大派合流呢,抑或是想助大哥?由临江府事件看来,雷堡主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天完煞神为何伯雷堡主,其中更可疑。
这些年来,天完煞神神出鬼没,江湖朋友民之如蛇蝎,唯有雷家堡公然向天完煞神叫阵,却从未听说双方有过交手争雄之
事。
而因此一来,江湖朋友皆向雷家堡攀交情,以求自保,无形中,雷家堡赫然成了江湖朋友的托庇所,形成空前未有的庞大势力,今六大门派黯然失色。
此中原因,小弟百思莫解,所以一面找寻大哥的下落,一面想盯住四海狂生,想看看他有何图谋。”
“贤弟,有所发现么”
“没有,怪的是近来有许多成名人物,皆向这一带赶,行踪如谜,确是令人百思莫解。大哥今后的行止……”
“愚兄要入滇找寻天龙上人的行踪,再就是想找一把宝剑。贤弟是继续追踪四海狂生呢,抑或……”
“大哥,我跟你走。”沈云山断然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