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情投意合 (1)
北面丛林中,十名天完煞神已经四散,分头搜索附近的山岭丛林,找寻司马英的行踪。
另一群武当老道,则以金亭驿为中心,四面大搜凶手,如临大敌。
有两名天完煞神,正向南搜,逐渐接近迷谷地境,右首的天完煞神身材略高些,一面走,一面说:“老四,据少林三个小辈所说的情形看来,杀山海夜叉的小家伙,定然是司马某无疑,你可猜得到司马英与游龙剑客者匹夫有何渊源么?”
老四是左首的天完煞神,冷冷地说:“太简单了,不用猜,当年游龙剑客不是有个周岁娃儿吗?那天晚上被江湖客老匹夫救出,交与鬼手天魔携走,逃出重重包围,小娃娃不是叫司马英么?这乃是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的事,何消猜得?不然咱们犯不着费劲大搜索两日哩。
怪!这小子既然挨了五毒阴风掌,怎又活得到现在?据我看,八成儿已喂了野兽,咱们别自费劲了。”
“如此看来,游龙剑客夫妇两定然已不在人间了。”
“何以见得?”
“也简单,如果他俩在世,怎会叫小一辈的出来挑大梁。”
“哼!正相反。”老四断然加以否认。
“有何所据?”
“游龙剑客已当五派高手之面,保证二十五年中不使用赤阳掌,定然是先派小一辈的人前来试探武林的反应如何,用意在此。不久之后,他们定然卷土重来,不信咱们走着瞧吧。”
“怪!那我们的主人为何要吃这一窝浑水。”
“老六,咱们不问这些事,免得惹火烧身,快走。”
老六伸手一拦说:“且慢,据我所知,前面不远是迷谷,瞧那些圆形的山峰,咱们快接近迷谷妖异之境了。”
“管他娘!”老田说,面罩外看不清他的表情,听口气定然是不服气,顿了顿又道:“迷谷又能怎样?我不信邪。”
天下问哪有鬼神之事,谁又曾经亲眼看见过妖怪?即使有妖怪,咱们天完煞神就是活生生的妖神……哎……什么东西?”
话未完,他一蹦而起,大旋身要在背上拔剑,剑没拔着,却拔出一条死蛇,慌不迭扔掉,骇然怪叫。
老六也大吃一惊,也伸手拔剑,拔出一根树枝,眼中泛起了恐怖的神色,丢掉树枝惊叫道:“糟!咱们的剑怎会不见了,这……这……”
“快走!这鬼地方。”老四毛骨惊然地叫,首先撤退狂奔。
两个功臻化境,自诩无敌的高手,背上的剑竟然神秘地失了踪,岂不笑话?
这绝非人类所能办得到的,不是鬼胜妖怪又是什么?人吓不倒入,妖校却是可伯,再不走,老命可能不保。
他们奔出十来丈,耳中听到一阵鬼哭般的桀桀狂笑,隐隐直薄耳膜,令人闻之毛发直竖。
两人再奔出十来文,不死心,同时迅速地转身,伸右手到黑袍下去掏兵刃。
可是,他们的手似乎僵了,眼中现出恐怖的光芒,倒抽了一口凉气,扭头狂奔,好快!
原来在他们先前站立之处,大树上冉冉飘下一个白色人影,像是虚浮在空中,是个无重量的幽灵,不住左右飘浮,徐徐下降。
一身白,头上戴一项无常帽,脸色白得吓人,没有耳目,只有一个血盆大口,吊着一条血红的大舌头,下面只有一条腿,看不出是啥玩意。
两个天完煞禅吓了个胆裂魂飞,如果是人,怎会虚浮在空中?怎会随风飘荡而不下坠?天哪!真被他们亲眼看到妖怪了,再不跑快些岂不完蛋?
他们拼全力逃命,中逾电光石火,直逃出三里开外,方始神魂入窍。
迎面黑影疾射,又来了两名天完煞神,双方同时缓下脚步,高举左手,同时吹了两声口哨,这是他们的辨证身份信号。
“四。”老四叫。
“六。”老六叫。
“三。七。老四,如何?有消息么?”对面发话了。
老四气急败坏,犹有余悸地说:“找不到司马英,却遇上了妖怪……”他将刚才所见的异象说了,最后说:“幸而咱们跑得快才赶到了家……”
老三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沉声道:“见鬼,哪有此事?定然是有人假份妖怪吓唬咱们天完煞神,也许是威疯子在捣鬼。走,咱们可得揭了他的底。”
老四老六一阵迟疑,老七却说:“即使是妖怪,凭咱们四个天完煞神,何所仅能?不然日后传出江湖,说咱们四名天完煞神被人扮鬼怪吓跑,还用混么?走!必要时动用咱们的成名兵刃?”
老四老六见多了两个人,大概心中一壮,老四说:“走!也许真是有人戏弄咱们。”
四个人两前两后,展开轻功往回赶。
在老四老六亡命飞逃后,虚浮的白影落地,隐在身后的双头钢拐落地,再伸手拉下高帽面罩塞入怀中,原来是从迷谷出来的独脚老人。
他一面在树根下拉出两把长剑,一面自语道:“他们的手不现青灰,不是练有五毒明风掌的人。看他们鬼头鬼脑,戴着怪异的头罩,功力也使使出群,定然会不死心再来看个究竟,且让他们吃吃苦头。”
他将到在地上交叉摆上,就指在每柄剑身上各点七指,再在衣下取出一株小荆棘折为两段,分别搁在刻把上,白影一闪,流星似的射入林中不见。
四名天完煞冲到了十余文外,一个个神情紧张,逐渐搜到,向上下四方用凌厉的目光搜视,愈来愈近。
“咦!剑在那儿。”老三叫,闪身纵上。
果然是剑,交叉搁成一个十字,剑把上各有一株长仅三寸余的小荆棘,枝上各开了三朵灰白的小白花,叶上长满青黑色的绒毛,刺长有三分,密密麻麻地布满在校梗上,并不明显。
附近短草甚劳,老三并未在意,毫没考虑地伸手去抓剑把。信手将荆棘拨开。
“咦!”他讲然叫,只抓起一段剑把。
原来两把剑都已断成八段,一经接触,便纷纷移动。
后面的老四老六是惊弓之鸟,听老三一叫,两人回头便跑,跑了十来步,听后面没有动静,又站住了。
墓地,老三狂叫一声,扔掉断剑把,摇着曾持过剑把的右手,跳着脚狂叫道:“哎暗!我的手……痛死我了……”
老四、老六心胆俱寒,撒腿便跑。
老七还够朋友,一把架起老三的左腊,扭头狂奔而去。
三天了,迷谷中不再有人前来打扰。
迎月轩的女主人忙了三天,这天方松了一口气。
吟凤阁一间雅宝中,一张古朴的大床上罗帐如雪,白色的装枕洁净如银。
床中,是沉沉睡着的司马英。
他的脸色已恢复了红润,灰白的颜邑褪尽,在红润中,透出古铜色的健康色彩。
这三天中,他一直昏迷不醒,仅呼吸正常而且,迄今仍无醒来的迹象。
床头两张白色锦墩上,佩玉姐弟俩脸上神色已经开朗,正用无比关怀的眼光,注视着盈盈走近床前,手捧银盘的大小姐。
佩玉接过银盘,大小姐取过盘中一盏升起袅袅雾气的银杯。神情肃穆地俯下身。
子玉赶忙将司马英扶起,捏开牙关,让大小姐将银盏中的晓月色液体,倒入司马英的口中。
他们是那么小心翼翼,全神贯注,似乎司马英是朵娇花,碰了会碎似的。
药灌下了,房门外进来一个中年仆妇,接走了杯盘。
三姐弟分别在床前坐下了,大小姐摇头苦笑,幽幽一叹说:“假使你们的司马大哥无法挽救,不但我的罪过太大了,同时也会失掉了你们,我这做大姐的……”
佩玉突然偎近她,脸红耳赤地说:“姐姐,我和小弟认错了,还好意思怪我们么?姐姐,你不知那天我们心中多焦急哪!人家平白无故出手……”
“哦!二妹,我倒得问问。”大姐姐正色问。
“大姐,你问罢。”
“这人的来路你们摸清了么?”
“只知他姓司马名英,其他一概不知。”佩玉照实答。
小家伙子玉摇摇头,接口道:“大姐,那天司马大哥救我们时,并未查问我们的底细,更未考虑到我们是敌是友。”
交朋友不是选择对方的家世和门第,我知道司马大哥是到杨家去牵羊的,但并不使他的血性英雄身份减色。大姐,是么?”
“闰弟,你误会了姐姐的意思。”大姐姐赶忙分辩,接着说:“迷谷何家早年也是江湖人,奶奶号称疯婆,双手诛戮无数贪官污吏和江湖败类,结下的仇家不可胜数。
司马英的家世我们既然不明底蕴,会不会是早年曾被奶奶所诛戮的败类后人?如果是,迷谷今后将永无宁日。
他怎能直抵迷谷中心,又受谁所指使?防意如绳,守口如瓶;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不能做何家的罪人。小弟,你说可是?”
她这一说,可把小姐弟俩说得面面相觑,做声不得,愣住了。
佩玉迟疑地说:“奶奶所诛戮的人,必定是无耻败类,他们的后人,定不会有司马大哥 这般豪迈血性的品质,我想不会的。”
“但愿如此。二妹小弟,你们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大姐,你也够辛苦,还是我们守候他醒来。”
大姐笑了,说:“早着哩,奶奶说要五天方可苏醒,功力差的人,十天之内恐怕也难醒来哩。”
你们可以放心休息,等他醒来,伤口愈合,余毒尽除,保证还你们一个生龙活虎的司马大哥,届时你们得好好谢我才对。”
子玉含笑站起说:“南山碧桃已熟,我替姐姐携来十数枚,聊表谢意,好么?”
“不可!”大姐正色答,又道:“小心遇上戚疯子,别把事情闹大了。”
佩玉撇撇嘴,说:“哼!凭什么他敢霸占那五株碧桃?又不是他种的。哼!如果叔祖爷将绝学传给了我和小弟,我们早将他赶跑了。
再说,想起来就可恼,奶奶早年行道江湖的名号是疯婆,他为何偏偏自命疯子?岂有此理。奶奶和爷爷为何容忍地霸占住鬼谷?那地方原来就是我们的。”
“有一天,我会赶他走路。”子玉也气虎虎地接口。
“别乱说。”大姐姐温和地阻止他俩,又说:“戚疯子本和爷爷是好朋友,就为了奶奶闹得几乎反脸。
算起来他是我们的长辈,切不可和他冲突,再说,那五株碧桃哪一年不是被我们吃光的?难道戚疯子守不住么?
唉!这些事你们不会懂的,等十年八年后,你们便会了解老一辈的人的心情了,这是多可贵的爱情!”
“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弟俩同声问。
大姐摇摇头,支唔地说:“我也不太清楚,是叔祖说的,他老人家语焉不详。总之,戚疯子是个情场败将,他生相丑陋,而爷爷那时却是个英俊美潘安,如此而已。走吧!你们用不着多问了。”
姐弟俩走了。
大小姐却站在床前,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司马英的睑面,喃喃地说:“这人的相貌除了多了些风尘之外,并不比早年的爷爷差,可惜骨风太过嶙峋,恐怕不会为江湖人所容,日后危难正多。”
房门口白影一闪,进来了小燕,超前轻声道:“小姐,这人醒来时,我们见不见他?”
“小燕,我想不必了。”小姐轻摇螓首答。
“为什么?”
“这人傲骨天生,眉梢眼角心事重重,不会在谷中多事逗留,他有他的人生道路,相见不如不见,何必双方难堪呢?你去吧,晚间我们要将御气神行术的心决学全,早点休歇吧。”
小燕往后退,低声道:“小姐也该早点歇息才是,这儿张妈会善为照应的。”
小燕退走后,小姐将薄衾替司马英掖好,缓缓转身,在书案上的金猊小鼎上加了两片檀香,举步出房。
将抵门边,她忽然站定,清晰地听到后房传来一声悠长的吁气声,床上有了动静,徐徐转身看去。
床上的司马英吁出一口长气,手足本能地不住伸缩。
薄装下移,他的双手开始伸展了。
小姐脸色一正,付道:“他要醒来了,功力之浑厚,比所预计的还要高得多,仅三天便已苏醒,可估错了他了,连奶奶也走了眼。”
她想退去,却又略一迟疑,直趋书案后,一按壁上画轴的铜纽,画下转出现了一座小门。
她闪入门中,小门随即无声无息地闭上了。
而门上那幅山水立轴中,画上的高峰林影却是有无数细小的空隙,她的目光就在这些空隙中,注视着房中的一切变化。
司马英的双目睁开了,明窗外透入的阳光,令他精神一震,一蹦而起。
“咦!”他叫,惊疑地跃下床来。
他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一袭洁白的长袍,下身是同色的扎脚裤,质料是丝绸,轻柔地披在身上,令他有点不习惯,他穿惯了粗布衣衫。
他摸摸胸前,不痛,咦!伸的竟是左手,左手怎么会动了?
他赶忙解开衣襟,怪,胸前有两道不太明显的八字疤痕,和以可分辨形迹的三点扁形,创口愈合了。
他难以置信,伸伸左手。
唔!没有丝毫痛楚和寒冷的感觉,运气试试,毫无异样。
“我到底死了没有?”他讶然自问。
“叭”一声,他一掌击在脸颊上,用力未免重了些,“哎……”他轻叫。
脑袋一震,疼痛的感觉证明他是活着,不是假的。
“我没死。”他惊异地叫,虎目中神光电射。
秘室中从画隙里往外瞧的大小姐,几乎笑得打跌,用纤手掩住樱口,不让笑声发出来。
他定下心神,举目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雅致的小室,可当作书房用,两侧有巨大的明窗,可以看到不少古柏的枝梢,证明这是一间楼上的雅房,山风掠过柏枝,发出甚像松涛一般的啸声。
右首明窗下有一座书案,案上文房四宝齐全,一只猊鼎正升起袅袅轻烟,室中充满了檀香味,收拾得一尘不染。
案左,是一个大书橱,摆着不少经、史、子、集。
这四类书,包罗万象,总属于艺文,不下百数十类,自经典迄天文地理医卜星相,一应俱全,不下数千册之多。
案右,是精雕的物架,悬着一把古色斑调的长剑,捆着不少锦盒,一看便是乐器。
他大踏步走向房门,伸手一拉,门关得死紧,可能外面已经下了扣。
他不能跳窗,定下心神静听,除了风涛之声外,没有任何声响,怎么?这附近怎会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