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围着校园走走逛逛一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记得我还在普林斯顿大学上学的时候②,那时的校园和现在相比迥然不同。例如,就眼前这座教堂来说,我记得以前这里还是一大片空地,四周用顶端尖尖的木棍围成的篱笆圈了起来。那时我们在学校做祷告都是强制性的。不要以为动动嘴唇就可以滥竽充数,你必须要记得住所有的祷告词,并且最好能保证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那时我只和自己约会,人们尚未开始信仰耶稣,而是信仰一个名叫“萨莎提拔”的神。他有五只眼睛,其中还有一只长在喉结上。我们当中从来没有人见到过他,但据说他会随时出现在我们面前,所以大家都时刻准备着。“无论如何都不要
①普林斯顿:又译普林斯敦,这里指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University),该大学位于美国新泽西州,是美国殖民时期成立的第四所高等教育学院,其录取过程极其严格,据《大西洋月刊》刊载,其严格程度在全美国仅次于麻省理工学院。——译者注
②上学的时候:虽然在本篇中,大卫赛德瑞斯一直津津乐道自己在普林斯顿大学的学习生活,但他其实并没有在普林斯顿大学读过书。这是他在 2006年 6月参加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典礼时的幽默致辞。——译者注
盯着他的脖子看。”我曾经这样告诫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很好笑,但那时我却经常这么想。有些人胡思乱想的时间太多,这就影响到了学业成绩。再说一遍,那时我只和自己约会。不过那个时候,我们的成绩只是以“及格”和“不及格”来划分。如果你考试及格了,那就可以接着好好活着了。如果没及格,那你就要被老师架到一个柴堆上被大火活生生地烧死。现在那个柴堆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教学楼,叫做“变性人研究中心”。大一刚刚结束时,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浓烟的味道,让人喘不过气来。厚重的浓烟笼罩在校园上空,漆黑一片,大家甚至看不清穿过校园的道路。有的同学说那浓烟的味道闻起来就像烤肉一样,和法国烧烤的味道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我能感觉出来区别在哪里。我真的可以。只需要想想看,你什么时候会把头发、毛衣放到烧烤架上用火去烤呢?或者烤那些我们都穿过的笨重肥大的臭球鞋?
不过这样的确可以起到警示同学们的作用,但我就不需要了。如果我的成绩已经差到要被学校活活烧死的程度,我的父母早就提前把我给杀了。尤其是我的父亲,虽然我知道他的本意是好的,但根据我的标准来判断,他对于知识的热爱还是有些过了头。他几乎拥有印着“普林斯顿”四个字的全套装备:普林斯顿的护胸甲、普林斯顿的睡帽……他甚至还有一件天鹅绒做成的连帽披风,帽子做成了虎头的形状①。从后面看上去,背后就像挂着个背包,悬挂在肩胛骨之间。而且在当年,吉祥物一般都是剑齿虎,所以你可以想象那件披风看起来有多滑稽,如果穿着它倚在椅子靠背上的话该会有多痛苦。最后还要说说他的车,那辆车的车身上贴满了各种印画和贴纸。每张贴纸上都印有不同的标语,例如:“我开着我的坐骑去常春藤学校”、“我儿子被美国最好的大学录取了,而我只得到了一张十六万八千美元的账单”,等等,诸如此类。
①虎头的形状:美国每一所大学都用一个动物作象征,普林斯顿大学的象征是老虎。在普林斯顿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老虎的铜像。——译者注
这些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那时我们入学后都要参加的第一项活动就是新生讲座。那个讲座长达八小时,所有的新生都要从头坐到尾。如今讲座的形式可能会有所不同,不过我们那时候会采取一种“分角色练习”的形式进行。我和同学们的角色都是本校的毕业生,而老师们则扮演来自社会各个工作岗位上的广大美国公民。他们有的是士兵,有的是放血术医生,还有的是妓女,却有颗金子般的心。
“告诉我,年轻人,你接受过大学的高等教育吗?”
无论我们面对的人手中拿的是维修工具还是枪支弹药,我们都被要求作出这样的反应:“什么?我上过大学?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提问者也接受过高等教育,我们就可以这样说:“可以算接受过吧。”有时也可以是:“我认为接受过。”
下一步你要做的就是给出正确的答案。而在此过程中,讲话声音的抑扬顿挫是最重要的,不过这一点往往会让外国留学生学一辈子。
“那你算是接受过哪所大学的高等教育呢?”
“嗯……普林斯顿?”我们会这样说,就好像在参加一场口试一样,不太确定这是不是问题的标准答案。
“普林斯顿大学!我的天啊!”老师们会说:“那么你肯定非常了不起啊!”
最终你必须能让老师把这句话说出来,才算达到了目标。但一旦他开始夸赞你不光头脑聪明,而且学习勤奋的时候,你就要举起手来告诉他:“噢,其实考入普林斯顿大学也没有那么难。”
然后他会说:“是吗?但是我听说——”
“您说错了,”你应该告诉他,“您听说的传闻都是不对的。那学校并非像大家想象的那样高不可及。”
这就是进行对话的正确步骤和形式。你必须极力摆出一副“考入普林斯顿没什么了不起”的姿态来,但这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尤其是正在这时,你的父亲正在外面拿着扩音喇叭大声朗读你的录取通知书。
我必须让我父亲冷静下来,不能让他的热情之火这样持续地燃烧下去。所以我向全家宣布我要选择弑父专业。当时普林斯顿的这个专业在全国的排名都很靠前,不至于让父亲们变得激动万分,或者可以说,至少大部分父亲不会如此。但我的父亲却欣喜若狂,“被普林斯顿的毕业生杀害!”他说,“而且是我自己的儿子,真是太棒了!”
我母亲便开始嫉妒起来。“那么杀母专业有什么不好吗?”她问,“难道我还够不上被你谋杀的资格不成?你也太目中无人了,你只有我这一个母亲,你都不愿意取走我的性命吗?”
于是父母就开始争吵,吵得不可开交。为了维护家庭和谐,我只能向他们保证我可以考虑选修“弑父杀母专业”的双学位。
“如果读双学位的话,那得花我们多少钱啊?”他们说。
开学前在家待着的那几个月实在是难熬,但最终我还是成为了普林斯顿大学的一名新生,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我所在的班级是全校最好的班级之一,可以全面地学习和艺术教育有关的课程。但我父亲却丝毫不能理解,他问:“那和弑父专业有什么关系啊?”
我告诉他:“嗯……什么关系都有。”
他不明白,其实所有的专业都是有关联的。一门学科和另外一门学科有关,而另外一门又会和其他学科有联系,这样就形成了一个链条。这个链条会像眼镜蛇一样抬起头来望着你,朝着你点头,而你却一直在吸大麻,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如果那条眼镜蛇也吸大麻的话,它可能还会变得更加疯狂,什么东西都会被它吞到肚子里去。但我爸爸没上过大学,他对全面艺术教育专业没有任何概念。他只是固执地认为我们所有的课程设置和时间安排都应该和谋杀有关,甚至没有吃午饭的时间。不过幸运的是,事实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