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国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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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黄芪(2)

三个学生在街上走着,一边看着墙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声援二十九路军全体将士”等标语,一边评价哪条标语字写得好。平乐镇太小了,他们第三次来到郭家门前时,漆黑的大门仍然关着。三个人颇为不解。白挺松走上前,趴在门缝儿往里看:空荡荡的院子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忽然一个身影一动,他才发现门后有人。白挺松连忙退回来。刘葆瑞小声问:“怎么回事?会不会让他爹关了禁闭?”另一个男生也趴上门缝儿看。“要不,你们先走,我喊她吧白挺松?”刘葆瑞小声要求着。“别慌。”白挺松想了想,“哎,葆瑞,我们一齐唱歌吧,她听见歌声就知道我们在喊她了。”“唱什么呢?”刘葆瑞自语似的。“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白挺松轻声哼一句。其他两人听了,也连忙跟着唱。他们边唱,边贴着郭家东边的院墙走。

巧巧趴在床上啜泣着,既气愤爹娘的自私和胆小,又后悔着回来拿钱。那么多人分文没有都走遍了天下!

郭一山呆呆地坐在桌前,满眼里都是泪水。他怎么也想不通养了这么个闺女,越大越不懂话,越大越不知道体谅父母的难处。满心对她好,全变成害她了!

鹤鸣知道父女俩一时半会儿谁也说不服谁,关键是锁好大门,只要走不了,再生气也都是小事。她从厨房出来,亲自去检查头门。儿子从后边追上来,大声问:“娘,你和爹为啥不让我姐去打鬼子?”“瞎说啥?玩去!”云鹤鸣凶儿子。儿子不满地看娘一眼,连忙跑走了。

云鹤鸣走到大门前,小声对砖头说:“一定把门看好!无论如何不让巧巧走!”“知道。”砖头使劲点头。

巧巧不哭了。她知道光哭没用,得想个办法。她坐起来,掏出手帕擦一下哭红的眼睛。这时候,她忽然听见了同学们的歌声。她马上意识到这是同学们在喊她。她站起来,轻轻拉开屋门往院子里看着。

宝显然也听见了外边的歌声,他还不怎么会唱,也应和着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只是老跑调。他跑到姐姐屋前。巧巧退到屋里,轻轻关上门,听着宝在外边唱歌,扑哧笑了。宝跑过来,趴窗台上伸了头往屋里看。巧巧也从窗户上看他。“姐,叫我进去!”宝小声喊。巧巧轻轻打开门。宝钻进屋子,讨好地看着姐,忽然掏出两块糖,用脏兮兮的小手托着,说,“给姐,吃吧!”巧巧挑一粒放嘴里。宝的手不缩回,坚持让姐姐吃两粒。巧巧把另一粒也拿起。宝笑了。巧巧趁势把这一粒塞进弟弟嘴里。“嘿嘿嘿嘿。”宝笑起来。“嘻嘻嘻嘻。”巧巧也乐了。

姐说:“宝,知道‘七七事变’吗?”“哎!谁不知道啊!”宝扬起头,得意地说起来,“我们秦老师,就是戴眼镜的那个秦老师你知道吧?前几天就去打日本鬼子去了!他去的地方,就是‘七七事变’!”“哈哈哈哈,‘七七事变’不是地方,‘七七事变’是一个事件!”“我知道!有事件就得有地方。要不,它在哪儿发生?”宝自信得很。说过,忽然压低声音,“姐,我告诉你个事。”他看了看身后,“你要给我保密!”“嗯。”巧巧忍住笑。

“我准备去追秦老师,也要去打日本鬼子!”巧巧故意逗他:“你准备啥时候去?”宝又看了看身后:“今天晚上吧,等咱爹咱娘睡着的时候,行不行?哎,你可千万别对娘说啊!”巧巧问:“你知道秦老师在啥地方啊?”“鼻子低下就是嘴。可以问嘛!这有啥难!”“咋问?见人就说,你见秦老师没有?”“对呀!”宝点头。巧巧说:“姓秦的人多得很,谁知道哪个是秦老师啊!”宝瞪起迷茫的眼睛。“再说,他现在已经不是秦老师了,他是战士!你怎么问,‘你见到一个姓秦的战士没有?’”宝看着姐,皱起了眉头。姐说:“宝,你还小,打不了日本鬼子。所以,你不能上前线,那里危险……”宝瞪大眼睛:“那,你怎么能上前线?你去就没有危险?”姐说:“姐姐是去宣传鼓动,当然也有危险……”宝不满了:“那,我有危险不能去,你有危险咋就能去?”姐说:“别给姐争论,你还小。”“那……”宝急于截姐姐的话。

巧巧用手止住他:“你不去前线,照样可以做抗日的工作呀!”“哪有抗日的工作让我做呢?”宝一脸苦相。“今天就有一个。”巧巧跑到门口看了看外边。宝也禁不住跟到门口看看外边。一时,两人都挺神秘。

外边的歌声又起。

姐郑重地看着他说:“宝,有一封密信你能不能帮姐送出去……”宝皱起眉:“送一封信?”“啊。”姐点头。“这就是抗日的工作?”“对。”姐又点头。“送给谁?你说吧!”宝有了热情。姐说:“你听到外边的歌声了吗?”宝侧耳又听了听,说:“听见了。”“就送给唱歌的那个大哥哥。”姐说过,又故意加重语气,“宝,你说,能不能完成任务?”宝一挺胸脯:“能!”巧巧亲弟弟一下,拍着宝的肩头,鼓励他说:“我们家也有男子汉了!”“给我信吧!”宝急于实现,他又挺了挺胸。

巧巧很快把信写好,几下叠成个燕子形,然后交给弟弟:“一定把它送到!”“是。”宝向姐敬了个礼,转身就跑。姐喊:“哎慢!”宝站下来。巧巧追过来,小声说:“你还要问一句,‘你是不是姓白?’”“啊,我知道了,就是送给姓白的唱歌的人!”宝很得意。姐赞赏地笑了,又在宝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爹外出倒垃圾回来。砖头连忙把门关上。宝跑过来。砖头毫不客气地把门闩上。“让我出去!”宝小声要求。砖头不理。“我要出去!”宝提高了声音。砖头仍不理。“听见没有?我要出去!”宝急了,大喊着,自己就去开门。砖头用背倚住门。“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玩儿——”宝开始撒泼,一声比一声高。“让他出去呗!”一山心烦得很,禁不住大声吵砖头。砖头恶作剧般笑了笑,拉开了大门。“哼!”宝对着砖头不满地哼了一声。

宝在街上追上了白挺松等三个学生:“站住,你们站住!”宝喘着。三人站下来。宝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儿,这才发问:“谁姓白?站出来!”白挺松笑了,说:“找姓白的干什么?”“嘻嘻,”宝笑一笑,说,“你肯定姓白了?”“你为什么这样判断?”白挺松不回答。“人家都不回答,为啥你回答呢?就因为你姓白嘛!”宝得意地又一笑。“是。在下果然姓白。小兄弟,有何贵干呢?”白挺松看他有趣,故意和他开玩笑。宝拉着他到路边站下,从兜里掏出那封燕子信递过去:“我姐让交给会唱抗日歌曲的姓白的人。”“你姐?”白挺松脱口而出。“就是郭巧巧啊!”宝很自豪,“我是她弟弟,我叫郭济远,上二年级。”“好好,谢谢你,郭济远同志。”白挺松说着,握一下宝的手,连忙让“燕子”展开。

云鹤鸣杀鸡,郭一山做下手。要说女儿回来是个快乐事,巧巧这么一闹,一山再没有个笑脸。鹤鸣笑了,说:“当家的是你,还有啥不快乐的?只要她今天不走,你就可以慢慢儿地劝!”一山叹了两声,也就不再作声。鸡炖好了,鹤鸣盛了一碗,又拿了两个馒头给巧巧送,一山看见,立即又来了气:“不去!她功劳大呀?叫她来吃!宝呢?叫宝喊她!”鹤鸣不答,只管走了。

送走了信,巧巧高兴起来,一高兴就想哼歌,刚哼了一句又感觉不对,马上住了口,斜躺在床上,面朝里想事。鹤鸣把一碗鸡肉和两个馒头放在巧巧床头。巧巧不动。“巧巧,起来吃饭!”鹤鸣轻声喊她。巧巧仍不动。鹤鸣轻叹一口气,说:“孩子,爹娘都是疼你的。起来吃吧,啊!一会儿该凉了。”说过,转身慢慢地走出屋子。

花娘正盛饭,看见鹤鸣进来,大声问:“吃没有?”云鹤鸣摇摇头。“娘,我吃!我吃鸡肉!”馨喊着,伸出小手要抓。

一山坐在餐桌边,自语着:“孩子小时候多乖,一大,就硬是不听话了!你说,你疼她,爱她,她硬是不知道,把好心好意全当成了驴肝马肺……”鹤鸣笑了笑,劝丈夫:“别急,这么大的孩子,正是不知道好歹的时候,要耐心地给她讲理。谁家的孩子谁家疼,要紧的是你得让她知道你是真的疼她……哎,宝呢?”

娘一走,巧巧起来了,禁不住伸头外看。“姐,给!”宝一跳大高从外边进来,把另一只“燕子”递给巧巧。巧巧迫不及待地拆信,颤抖的手把信纸都拆烂了。“姓白的哥哥很够意思,他喊我‘郭济远同志!’瞧,还送我一支铅笔!”宝举着,样子很得意,挺了胸站姐身边。

信纸上只有大大的两个字:

遵命!

巧巧忽然哭了。“哎!写的啥?”宝好困惑,“姐,姓白的惹你生气了?我去找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巧巧一把抱住宝,流着泪说:“谢谢!谢谢弟弟!”挑起一块鸡肉填宝嘴里。“嘿嘿,这还差不多!”宝嚼着,还是困惑,“哎,姐,你为啥哭呀?”“想哭!”巧巧一扬头,“不让?”说着,哧哧地笑起来。“干啥你?又哭又笑的?”宝说着也笑了。姐弟俩挑着碗里的鸡肉,你一块我一块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