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回头，眼前的人，竟是司徒铭钰。
他憔悴了很多，脸色略显苍白，青丝凌乱，一身酒气，下巴上一抹胡渣更让他显得颓废。
“玲珑。”他轻轻唤她，声音嘶哑。
玲珑定睛看着眼前的人，那是平日里最最风流的司徒铭钰吗？是那个江湖花容出了名的梨花若玉吗？
“你怎么了？”
司徒铭钰看着他，忽然笑了，“我怎么了？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么？”
玲珑一滞，手抬在半空。
“当初，为什么要招惹我？为什么要招惹我？”他双眼无神地喃喃着。
玲珑的心一颤，当初为什么招惹他？是呢，那是是她招惹了他。她拼死抓住他的衣服下摆，铺在地上，求他救她，求他给她解药。
他淡淡的一笑，告诉她，只要你接客，自然就有人救你了。
然而再度遇见，她又一次惹了她。
玲珑苑的桃花阵中，她跟在他身后，倔强地赖着他。
那时的玲珑，又怎会想到，自己轻轻的娇嗔，便已经惹了眼前的少年了。
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慕容寔寰忙了一上午，九转阁中却不见玲珑，一问才知，大早去御花园玩儿了。
还未进入园中，就见几个宫婢窃窃私语着什么。
“怎么在这儿？你们主子呢？”寔寰拿出威严来，不动声色地问。
“雪妃娘娘一个人进了园子赏雪，不让我们相陪。”为首的宫婢恭恭敬敬地低着头道。
摆摆手，阻止身后的人继续跟着，不理会一行人或胆战心惊或炙热的目光，寰帝迈步踏雪，走入银装素裹的御花园。
一路风景雪白，即便是平日里最最精致的楼阁，也在白雪下沉默，沉淀成最单纯的白色。一路深一脚浅一脚，枝头的积雪不期然地落下来，很快与地上的雪融为一体。轻轻踏过，难免染污，倒是可惜了。
正想着，就远远地望见了玲珑的身影。那一身火红的衣装，如冰雪中的一团不灭之火，熊熊燃烧。
走得近了，才看清，她正蹲在地上，手中捧着一捧雪，身边是一个坑洼，同样雪白，被雪覆盖。只见她将手中的雪捧入坑中，轻轻拍着，素手因为寒冷而略有些红。
她又起身，从树上接下一捧雪，又蹲下，将雪放入坑中。如此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一层雪，掩埋另一层雪。她，是在葬雪？
轻轻走近她，俯身掖去她额角的薄汗。
她抬眸对上他的双眼，“殿下，你怎么来了？”
寰帝微笑，轻轻携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为她暖着手。“怎么亲自动手，让下人来不就行了？”
玲珑温言道，“臣妾本来只是来赏雪的，就没有带人，一时见雪染污，忍不住便想趁他们还未落下之前，埋了不受污染。”
闻言，寰帝微滞，这就是玲珑的决绝，如果不能一世清明，就会不惜毁灭地将之保存。
那是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倔强。
“好了，天冷，陪我回宫喝两杯暖暖身可好？”寰帝轻轻揽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恩。”玲珑乖巧的随他起身。
却忽然听得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只觉发间有什么散落。
回眸正见雪地里，凤凰血碎成一滩红玉，零零星星散落一地，仿若血一般鲜红的颜色，在雪地里更加醒目。
寂静中，玲珑听见自己的抽气声。
伏身去捡那些碎片，却忽然肩头一阵酸麻，好痛。
来不及碰触到凤凰血的碎片，玲珑只觉得肩上剧痛，继而便是一片黑暗，隐约听见慕容寔寰焦急的声音，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意识便散去了。
慕容寔寰来不及想凤凰血为何会碎，此时怀中的玲珑莫名其妙的晕倒，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
一股心疼与莫名的焦急袭上心头，如果她有事，那么簪花楼的线，就断了。顾不得管地上的碎片，他便抱起玲珑回九转阁。
整整两天，玲珑才醒过来，一开始的休克变成昏迷，然后在两天后的傍晚，醒过来。
寰帝匆忙而来，看着床上仍有些苍白的脸，他轻轻将她抱起，坐在床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皇上不必担心，玲珑没事。”玲珑沙哑的声音闷闷的。
“怎能不担心，你可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前半句寰帝还带着帝王的威严，后半句却陡转，仿佛一个最平凡的男人，在对自己的妻子说着。
那么简单，那么直白。
玲珑笑笑，“奴家现在已经好啦！”
慕容寔寰用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前日真真是吓到我了。”凤凰血碎，他惊恐地想会不会有什么预兆，还未回过神来，玲珑就软软地瘫倒在雪地里，仿若一碰就碎的凤凰血碎片，散落一地芳华。
太医说只是天气太冷，受了寒气，身子又虚，才会忽然晕倒。
但不论他怎么努力的说服自己，总还是逃不开她一袭红衣倒在雪地里，凤凰血散落一地的场景，那一幕，太过妖冶，让人难以忘怀，总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
“奴家饿了——”玲珑娇嗔的声音响在耳际，将他的思绪拉回。
“好，来人。”寰帝亲昵地抱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只见贴身内侍秦远推门进来，“端进来。”
说罢，寰帝又转过脸来对玲珑道，“你昏迷了两天，不能直接吃主食，先吃点清淡的。”、玲珑乖巧的点点头，起身下床。忽然想起什么，抬手去抚自己的肩膀，却没有任何感觉，真是奇怪了。
“怎么了？”寰帝捕捉到她眉间的凝重。
“没事……”玲珑收回手，收起一脸的迟疑与彷徨，微微一笑。
寰帝也没有多说，扶着她坐下。
玲珑刚要拿起勺子，寰帝便伸手将勺子拿了过去。
诧异的看着寰帝，只见他轻轻舀起一勺杏仁小米粥，递到嘴边轻吹。
玲珑忙道，“皇上，玲珑自己可以……”却不料被寰帝一个眼神制住。
缓了缓，寰帝又软下脸色来，“玲珑，朕从小到大都只有被人服侍的份，如今难得身边有个可以亲自照顾的人，你就不要推辞了可好？”
玲珑还想说，寰帝却紧接着道，“你就当是陪朕练习，好不好？”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温柔的样子，平日里，朝堂上的他叱咤风云，睥睨天下，从来都是不怒自威，九转阁中虽然看着她“闹”，却也从来不曾如此放下身段。而眼前，他那渴望的眼神，让玲珑不知道怎么拒绝。
“好了，不说话，朕就当你默许了，不许反悔哦！”寰帝孩子气道，手上的勺子略显笨拙生硬地递到玲珑嘴边。
玲珑像是受了蛊惑般，只顾着看慕容寔寰温柔似水的目光，讷讷地张开嘴。
看着她吃了第一口，他很开心，唇角一勾，漾起一朵倾国倾城的笑容。玲珑从来没有发觉，慕容寔寰的笑，可以如此好看。
吃了小半碗粥，慕容寔寰的动作似乎顺畅多了，他一边低头舀着碗中的粥，一边道，“明日宇皇兄就要迎娶林将军的千金了，朕这个皇帝自然要去，不知爱妃，可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