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乾华殿往外看,窗外月色如霜。回眸凝视着那空空的龙椅,平添寂寥。人人处心积虑地争它,可究竟有什么呢?不也只是一把破椅子么?
天明,又是一场新的战役。
双方对峙,厉兵秣马。
日光熹微,映照着地上拉长的影子。
匆匆数月戎马生涯,已经在慕容寔宇和姜凌烨的脸上留下些许痕迹,那如玉般的面容更显成熟刚毅,如刀刻般的线条清晰勾勒轮廓,看得人移不开眼。
若说从前的他们只是一个俊逸风流,一个潇洒风趣,那么如今的他们便是铁血儿郎,那骨子里透出来的沉稳,更显迷人。
马蹄踏过午夜的战场,嘶鸣着踩碎最后的挣扎。月色朦胧,缩在夜空的衣角,怜悯却不悲戚,眼睁睁看着火光照亮城池,刀光剑影,铁蹄嘶吼。
几个月的对战,姜陵军一路势如破竹,凤莱军抵抗不及,虽然与姜陵军对峙数月,却也终究是节节败退。一时间流言四起,三百年前的诅咒即将应验。凤莱的天下,真的要易主了。
众人皆知姜陵军与宇王爷合作,又有月魅出谋划策,更有传言说姜陵军打下凤莱天下不过是迟早的事。
自打玎玲回到军中,林涵便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甚至是军官议事也将玎玲带在身边。众人虽然瞧着别扭,因寰帝没有提起也就不敢有异议。只道是不过一个神志不清的女子,也听不懂什么。
驻扎珑簟城已经有些时日,两军对峙不下。
转眼已是春深时节,天气转暖,空气中都洋溢着淡淡的桃花香。春风和煦,本该慵懒的时节,却因战事连绵而略带萧索,总给人一种深秋的错觉。
春夜和暖,叶澈独坐帐中。如今凤莱虽然未被姜陵军完全攻下,但明眼人总能看到,除非宇王爷停手,否则凤莱便是大势将去。古今江山美,惹多少英雄豪杰竞折腰。只不过鲜血染红的龙袍,究竟几人着?又有谁真正坐拥江山,笑看天下?
他是货真价实的凤莱子民,许多事,他并不理解主子的用意。不过只是用心为他效命,跟了他便明白,有些事不需多问,只要照做就行了。
虽然不明白以前寰帝为什么有意压制武将,虽然他说是防止武臣势力扩大,功高震主,但他却明吧不是那么简单。如今姜陵战发,或许正是要提醒寰帝罢。
轻轻叹息,随风潜入夜色消失不见。
下一秒,一道蛛丝般轻细的银丝掠过,见血封喉。
来不及明白发生什么,依然血溅三尺,军帐中灯火依旧,却是了无生气。
杀气退去,暗处却慢慢走出两道人影。
“如何,陛下应该相信了吧?”诸镜文老成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几分沧桑感。
“皇姐真的已经死了。”到这一刻,他才明明白白认清,慕容玎玲早已经在林府那场大火中死去,回来的,不过只是一个姜陵的暗魅。喃喃自语,没有疑问,他重复着这个事实,企图说服自己看清。
他一直到希望镜文的推测是错的,不肯让自己有这样的怀疑。亲眼验证,却宁愿自己不知道,换取一个她还活着的假象也好。
步履微乱,地上的叶澈依旧睁着眼睛,来不及闭上眼睛就已经断气,这是多么狠厉的手段?只是心情大乱的寰帝未曾注意到,这样的手段极其眼熟,分明就是那个已经死在姜陵的花蕊……
替他合上眼眸,寰帝一语不发地回到军帐中,心情已经平复许多,但凶手,那个潜伏的奸细,却是非死不可!
“来人!”他恨恨地启齿,语声却因悲伤而带着喑哑。
“陛下且慢。”诸镜文忙开口阻止他,看到寰帝眸中强压着的怒气,他紧接着道,“姜陵派了人在我们这儿,之前流走的军情必然也是她传的。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说着,诸镜文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当初章良出事时他便要他静观其变,莫要打草惊蛇。如今想来他是早就盯上假玎玲,只是为什么还要留着她祸害军中,他却不甚明白。寰帝的隐怒退去,接过杯子,仰首一饮而尽。眸子略带冷冽,他示意诸镜文继续。
诸镜文上前,语声极轻,只用寰帝能听到的声音将计策献上。
寰帝眸中闪过一道寒光,继而轻轻颔首,允了。
夜色渐浓,无人察觉的凶波暗涌。
次日,如常的议事过后,寰帝将诸镜文留下,命人四面严加把守,秘密商谈。
姜陵军中凌烨取下青鸾脚上的纸条,打开,上书“姜陵危”三字,顿时一阵心惊。
若说寰帝是离开凤城御驾亲征可谓首尾不得相顾,犯了兵家大忌,那么他也是一样的。姜陵军队在外,城中无人。若是寰帝此时将矛头对准了姜陵城,那么占领姜陵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可以一招围魏救赵,弄得寰帝措手不及地调出暗部势力守凤城,那么寰帝同样可以。
心中略带慌乱,花蕊的情报一向很准,此次恐怕也是他们密谈被她探来的消息。寰帝果真心思玲珑,居然想到在战事吃紧的当口将刀口挥向姜陵。
所幸这个消息早早落入他手中,若是晚了,恐怕老巢被端了他们还在外面自以为战功赫赫呢。
当夜,姜凌烨便同寔宇打了商量,权衡之下,留了芊孝与他一道对抗凤莱军,而凌烨则带着部分姜陵军返回姜陵救城。
四方城军队驻扎在离人峰,易守难攻的地势保证了他们的优势。
想来寰帝既然打姜陵的主意,今日应该也不会有闲情找慕容寔宇的晦气,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跑来打,还有一个芊孝出谋划策,姜陵的那些个阵法战策她都已经放进肚子里,抵得上一个姜陵分部了。兼之离人峰特别的地势,想来应是万全之策。
只是……千算万算,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几日休战,相安无事。
玲珑独自在军营中望月,这样的夜,平生寂寥。
寰帝没有说为什么带她一起出征,甚至没有征求过她的同意,就这么强势地带着她来了这儿。
忙着战务的寰帝几乎没什么时间陪她,两人之间也微妙得很,远远近近,说不清道不明。
他总说她是个妖精,迷惑人心,更勾了他的魂。那样邪魅的笑语,让她分不清这话几分真假。
若说爱,他爱的又究竟是当日街上与他争凤凰血的英气少女,还是身为雪月的女子,亦或是前些日子假扮雪月的女子。
她不敢深究,也不要求他说明。她又何尝分得清自己的心意?
低眉垂首,她黯然神伤。月色映照着她绝美的侧脸,白皙得仿佛吹弹可破的脸,黛眉弯弯,轻蹙巧笑都牵动人心魂。
风过,影动。
她抬眸,讶然看着那人的脸,竟是久违了的姜凌钰。
她以为自己此生再不能见到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