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庆幸,是自己遇见了那时的玲珑……也只有他……熟稔那时的玲珑……
天街夜色凉如水,水牢中的二人把酒畅叙,不痛不痒,却又分明相谈甚欢。
天色擦亮时,姜军探子回到军中报到,“寅时三刻凤莱在镜城城楼上重新竖了旗,只是旗杆上绑了一人,悬在城楼上。”
天色尚暗,看不清人。
月魅正同凌烨对弈,听闻此报,手中黑子轻轻敲落棋盘,却听观棋的墨临大笑道,“哈,丫头终于出现破绽啦……那啥,天色不早了……我回去睡觉了。”
芊孝抬眸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转向探子,起身随他一道出去。
一身月白的锦袍,没有白日里的盔甲,此时的月魅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月色中只见她俏丽的侧脸,薄唇轻抿,看不出在想什么。
夜风有些凉,下意识地拢了拢领口,却还是挡不住一阵风从领口钻进去,一阵透心凉。
登上高筑起的战台,远远望见城楼上果然悬着一个人,只是那人却是淡然自若得很。
不觉好笑,这寰帝又在打什么主意,挂这么一个人,意思明了地便是若要破城就将那人连人带旗一道射下。
抬眸看见天边已经微露的熹微亮光,她负手而立,几个时辰,便等等看吧,这人究竟……有什么名堂。
凤莱在镜城城楼上挂了一人的消息像是长了脚,短短几个时辰,天色刚刚亮,军中就已经全部知道这个消息,众人亦是迫不及待的翘首看着,等着清晨的第一抹曙光照亮那人的脸。
夜色退去,阳光终于如人们所愿地洒在大地上。只不过,阳光却有些凉,叫人看着那城楼上的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众人怎会不认得,那是……早在嵌玉谷一役中战死的……姜凌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死而复生,但军中众人多是姜陵子民,对于姜姓后人有着近乎偏执的崇拜,如今看着他被挂在城楼上,自然是义愤难当。
军中蠢蠢欲动,沸腾得想要解救姜凌钰。
而芊孝,自打看清姜凌钰那张苍白的脸就蹙了眉,眼底却没什么担忧。
掀帘走入墨临的帐子,那老小子竟是从被窝里跳起来,抱着被子直喊非礼。
芊孝也没心思同他闹,一把逮住他的衣领,便将他安在桌前。兀自斟了杯茶热着手,轻轻吹了吹,吐出一句“凌钰在寰帝手里,如今是要迫我们放弃攻城呢。”
墨临愣了愣,难得的正经。话说这墨临哪,压根就是故作淡定,当日嵌玉谷那震人心魂的摄魂术相当有品,但其实也就那把刷子,如今在这军中,也只是玩着顾问的角色,基本只是瞎掺和。
“你是怕伤了凌钰难定军心?”
芊孝抿了口茶,不置可否。
其实姜军中不少人当日都亲眼目睹了姜凌钰在嵌玉谷中的“战死”,完全可以将计就计,直接指明城墙上的人不过是带了人皮面具就了事了。升斗小民,其实好骗得很。只不过终究不是什么好办法,毕竟与凌钰像是一场,凌烨那边自己更是无论如何不好交代的。
况且,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算今日战事顺利,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等到消息漏出去,那恐怕谈不了凤莱,区区一个姜陵就够头疼了。
她这百转千回的心思,墨临是没那气力去琢磨。与她相处以来,眼前的女子真的在一天天变化着,变得越来越……淡漠,甚至有些……冷血而又阴毒。虽然知道她不会真的做什么恶毒的事,但她的分寸永远出乎别人的意料。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妖精啊,多变……
心中虽是想着有的没的,墨临却也顾着自己陌姓后人的架子,不将话说破。大家心照不宣,才有意思。
琢磨了一阵子,墨临转移话题道,“那丫头不是被你送去了吗?想来过不了多久也就有动静了。”
说罢,又恢复了事不关己的淡然自若。笑话,他可是陌七弦的后人哪,不问世事是他们的神秘背景,通晓过去未来是他们的资本,只不过在这些大前提下,他更是个好奇心十足,还该死的爱凑热闹的……人。
芊孝握着茶杯的手抵着下巴琢磨了一阵子,粮草军备应是充足,之前一口气吞了彼沧等三国,姜军也已经是好久没有好好休整了。既然如此,便好好歇歇也无不可。
“那便等等吧。”
云城夜色迷蒙,无法探知的黑色,隐约闪动的灯火。
夜深千帐灯的寂寥,如今的云城一改往日作为边城的富庶繁华,风沙掩埋的红色灯火,徒留残阳照烈血的凄厉,马革裹尸的哀伤。
淡漠月光,谁在以剑煮酒,慰藉尸骨埋于黄土下的白骨。
早先就听闻滁云的神秘相国非同凡响,却不料是个如此难缠的角色。慕容寔宇负手立在帐中,峨眉紧锁,却是始终放不下心思。
与滁云的拉锯战已经持续了一月有余,如此下去,寔寰势必以耗费物力,不足为战的理由收回寔宵的军队,到时且不说粮草军备供应不足,怕是要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帐帘掀起,云阙拱手而立。
“只能查到是五年前出现,此前完全没有这个人的资料。位居相国,却从不上朝,滁云虽然群龙无首,朝中夺嫡之战却并不明显,完全是相国动了手脚,只是没有人见过他,更无人知道他到底站在那一派。”
慕容寔宇微微一愣,没有想到以暗魅营的能力竟然只能查到这么写完全没什么用的“不知道”,棋逢对手了么?
只是此刻,却没有多少惺惺相惜的闲情,不知道为什么,心口愈发不安起来,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闷闷的空气,仿佛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如今的凤莱军队完全是在寔宵的手下运作,他即便有心也不方便出面,不过是幕后策划,做着力所能及的指导。
这般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的凌乱,着实恼人。
听闻姜陵起兵吞并辽荏彼沧和法兰时,他是真的出乎意料,只是冷静下来一想,却也是没什么好奇怪的。早在决定去了芊孝时他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迅速。
命运的轨迹,现在又是要走向何处呢?
思量间,便听得外头人声喧哗。
掀帐出去,却是一片混乱,众人忙着打水,奔起阵阵烟尘。不远处可见火光漫天,竟是粮草的方向。
“哥,粮草被烧,只能维持十天,在路上的却是最快也要半月,如此远水救不了近火,却要如何?”慕容寔宵急得直抓头。
堂堂一个靖王爷,却因为急着救火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一身军服退到腰间,被烟熏黑的亵衣被水打湿,凌乱地耷拉在身上。
慕容寔宇却只是双手抱在胸前,仿若看戏般的淡漠,仿佛眼前起火的根本不是他营下的粮草。心中明白滁云此行必然不止于此,可怕的,怕是要阻断在运送路上的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