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阙抱拳离去。爷一向思维跳跃得厉害,前半句还在讲十一爷,后半句却又跳到兰空谷那小子了。若不是自小伴在左右,早已经习惯了,还真是难琢磨得很。
云城最著名的,莫过于这里一年四季常开的君兰谷。传言谷中谷主兰空谷生性怪僻,风流倜傥,常年在谷中,无人能入的山谷种满了常开的兰花。最奇怪的是,所有进了君兰谷的人都没有再出来过。
那片开满兰花的山谷,是云城中自成的一方天地,过往路人,行商旅客,无不绕道而行。
有人说,谷主是滁云宫中早夭的皇子,亦有人说,谷主是凤莱前朝遗落的血脉。只不过,似乎从来没有人想过,这兰空谷是先皇的义子,守护凤莱的暗魅首领。
为了做到绝对的保密,四只暗魅军队分别靠梅枝,兰令,风溪印和凝烟台来调动。四城暗魅首领大隐于市,却恰恰做好了随时支援应接凤莱周边的侵犯。
所谓暗魅,其实就是开朝以来每一位君王用狼牙月调遣的一支暗部军队,他们世代效忠凤莱,并且至死不渝。
其实慕容寔宇只是不经意间从父王手中接手了狼牙月,却不料,这狼牙月位同玉玺的地位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
先王驾崩,慕容寔宇伤痛之余,却遇见了前来朝拜的四个首领,辽荏边界城安溪的风幽溪,滁云边境云城的兰空谷,法兰边境江城城主江烟波,以及彼沧边境镜城的梅朵儿。
细细想来凤莱之所以能够长存于凤莱朝,竟是这些暗魅守护下的结果。
这些暗魅的存在仅仅存在于每一人凤莱君主之中,口口相传,甚至成为一种家族秘密。当年先皇将狼牙月传给寔宇,其意不言而喻,只是慕容寔宇却执着与江湖自在,罢手朝政,不问世事。
无奈之下,先皇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凤凰血传给慕容寔寰,让他继位。
云阙马不停蹄地赶了半个时辰的路,停在大片的兰花前。
漫谷的兰花,看得他不由一滞。胯下的马儿轻轻踱着步子,徘徊在山谷前驻足。
果然是个好地方,连畜生都自觉止步了。
抽了抽嘴角,云阙取出一块白兰青瓷玉,在谷前的兰花上轻轻叩击,顷刻间,兰花移行,空出一条路来。抿唇看着眼前的变化,不觉无语地想,难不成兰空谷师承簪花楼楼主,不然怎么区区一个兰花林就弄成了个如此磨人的阵法来,简直和簪花楼一样神秘莫测。
想到这里,脚下步子顿了顿,林芊孝是簪花楼楼主,那么她手下……必然也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吧。
虽然慕容寔宇从未曾提起过,如今这样的非常时期,还是不免让人联想到。就像当年安置这些暗魅时不过以防万一,却不料真有用到的一天。
想着,步子已经踏入谷中,身后的兰花迅速移行,掩上来的路。回头去看却是完全看不到了。
慕容寔宇携着寔宸倒是不急不躁地缓行,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事情的紧急。寔宸琢磨着他淡然自若的脸,亦不多问。上一次在落月茶居多嘴说了一句,被七哥冷了大半个月,如今想来,还真是不好过。
看着兄弟两个平白无故地放着凤城好好的王爷日子不过,非要跑来这边城,寒采儿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娇俏的脸上杏目微眯,嘟起的樱唇更添几分诱惑。只见她青丝随风飞扬,衣带翻飞。策马徐行,远处夕阳微红,灿烂如火。
慕容寔宇同寔宸走在后面,看着那女子在前面行着,那样的自信飞扬,这样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生活,似乎是那个女子埋在心底的心愿罢。
犹记得千寻诗赛上那人的诗。
路远莫问何处去,长剑相伴飘白衣。少年不知愁与情,风起水寒落涟漪。狂妄一笑,红颜一曲,多少是别离。
轮回守候梦逝去,红尘渺渺藏仙灵。佳人看尽浮或沉,飞花梦影饮回忆。相逢一笑,知己一语,醉梦一场戏。
那样飞扬的洒脱,却又深藏的心心念念。回过神暗骂自己又在想她,慕容寔宇不自觉地低咒出声,唬了寔宸一跳。目光远眺,透过前方哪个飘飘然的身影,一场没有赢家的赌局,她确是略胜一筹。或者,早在梨花坞一战中就已经见了分晓。那时她的轻声呢喃,大概也是哪个名字——逝羽。
注意到慕容寔宇面色不善,寔宸缩了缩身子,看起来,疯女人还真是会惹祸。
似乎每次碰到她,七哥的情绪就和淡然搭不上边了呢。
三人缓缓而行,与此同时,慕容寔宵等人已经踏上了云城的官道。马蹄声声,似急似缓,一路上明明是快马加鞭,却坚持军行官道,确保畅达。这不走捷径的心思,自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犹记得当日在宇王府中,那个女子轻描淡写地带过,“滁云云妃之子,又是与滁云连年交战,你觉得以寰帝的能力只能割地求和么?”
那是的自己怒斥她口出狂言,大逆不道,而现如今,自己是不是该相信她了呢?
当寰帝召见他,将他从镜城调到云城应战。自己一再回应彼沧一直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却不料寰帝只是派了一个曹赢去镇守。
回凤城匆匆一别,便踏上了云城的路。
没有时间找到带七嫂远行“看病”的慕容寔宇,自己只能凭着直觉来做。临行前的夜宴连十一弟都没有露面,更是让他疑心凤城的局势,总觉得有什么蓄势待发。而自己接下云城之役,既是躲不过的皇命,亦是握住兵权,化被动为主动的转机。
隐隐约约的不安,一路行来却没有发生任何事,甚至没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这般诡异的安静,像是暴雨前的宁静窒闷。
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看着云城的城门缓缓打开,百感交集。这个边境的小城,几乎是一直战事不绝,但愿经此一役,一切都可以就此结束。
夹紧马腹,沉声令坐骑前行。身下的马儿略略踟蹰,那隐隐约约的颤抖与迟疑,甚至略带退缩。垂下眼睑,他无声叹息,竟是连它也已经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了吗?这场战,是结束云城的战火,还是破了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话呢?
“驾——”马儿卯足了劲儿地冲入城中,浩浩荡荡的五十万大军铁蹄踏过,扬起红尘,恍如昨日。
“王,宵王爷的五十万大军已经于今日未时三刻到达云城。”一道干练不带情绪的声音响在乾华殿,夜色中那人的脸却透着寒气。
寰帝轻轻啜着杯中的热茶,略略抬眸,复又垂下眼眸,径自饮茶。
黑影迅速离去,却在离开的瞬间一顿,只见门口人影一晃,进来的却是又另一道身影。门口的身影没有停留,只听见殿中寰帝的声音道,“萧伯伯,不必多礼……”
听不清的语声,散落在急促拂过耳畔的风中。
跟随寰帝多年,他懂,不是自己的任务就不要多事,即便是自己的命,也不必多花心思。像是一场既定的宿命,没有愿不愿意,没有后不后悔,就如蕊儿的尝试,终究还是逃不过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