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夜色更加浓烈,鼾声四起的军营里,除了重要岗位的哨兵,估计也只有三个人睡不着。一个是被分在了云天上铺的张晓晨,另外两个便是二连部一直压低声音争吵的丁云峰和郑金伟。
“老丁,咱俩搭班子时间也不短了,你这人虽然外表冷些,可我知道你内心是热的,三班朱德来的父亲重病,那两千块汇款是你打的吧?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尊重你的意见,没有和任何人说。可是这次我不能同意你的意见,云天这孩子必须留在二连。”郑金伟尽量压低声音,生怕吵醒隔壁的文书和通信兵。
“老郑,自从我调到咱们连当连长,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帮助,今年咱们连训练安全出了那么大的事故。本来就该我来负这个责任,可是最后却是你主动向团党委做了检讨,一个人把责任扛了下来,这次调整,干部股长本来应该是你,可是,哎......!老哥,你大我五岁,我尊重你,真的,发自肺腑的,可是这次,云天真的不能分在二连。我真的希望你能理解我。”丁云峰披着衣服坐了起来,很少抽烟的他,床下却堆满了烟头。
“老丁,为什么啊,云天这孩子我感觉挺好的,长得帅,也有眼力见儿,是,他和你沾亲,可是部队条令上也没规定,和连长沾亲就不能分在一个连队啊?”
“老郑,他不仅仅跟我沾亲,他还......,哎算了,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云天不能在二连。”
“云峰,你,算了,咱俩也别吵了,换连队不是换班排,不是咱俩说了算的事。我明天去营里找一下教导员吧,明天还有训练,早点睡吧,对了,我把窗户打开了,太呛,你盖厚点别感冒。”
郑金伟起身把窗户打开了个小口,满屋的烟气向漏斗里的水一样泄了出去。
此刻的张晓晨轻轻的翻了个身,床铺发出了浅浅吱呀声,紧跟着不争气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他知道,这回他真饿了。
“哎,真不该和云天那小子怄气,两碗面条都让他填了肚子,其实还剩了两个鸡蛋呢,要是装兜里就好了,奶奶以前总说挨饿多么难受,这回可是亲身体会了,原来这么难受。要是在家就好了,我妈这会估计早给我起来煮饺子了。”
想着想着,张晓晨竟然感觉鼻子有些酸酸的,他开始想家了。他突然又开始牵挂起表弟童磊,也不知道此刻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有如此浓烈的孤独感。
张晓晨轻轻的穿好衣服,悄悄的从上铺爬了下来,他端起脸盆径直去了卫生间。他把毛巾搭在了水龙头上面,这样的流水声会小很多,这招是当过兵的父亲教授他的。还有就是在大家起床前把其他人的脸盆也打满水,因为部队的卫生间洗脸也是需要排队的。当轻手轻脚的张晓晨刚好做完这一切的时候,起床号响了!
新兵怕哨,老兵怕号,可是当哨声和号声同时响起的时候,怕是没用的!
二连八班的兵室内比村镇的集市还要热闹些,刘松站在门口有些急躁得喊着:“快点把被子翻好,钟昊,你的帽子戴好,别磨蹭了刘星宇你拿着腰带边跑边扎,副班长,你最后再检查一下,我先下去。”
二连门口九个班已经依次站好,一排长,二排长,还有代理的三排长正在集合自己人准备向值班的马副连长报告。让张晓晨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来昨天带自己回连队的那个四川口音的老兵竟然是三排代理排长,不光如此他还知道他叫王家平,兼任九班班长。
对于刘松让云天站在了排头,张晓晨是很有意见的。其实张晓晨还不清楚,比他意见更大的是站在他身后的钟昊,一夜之间班里竟然来了两个比自己高的新兵,让他这个刚刚当了一个礼拜的排头兵瞬间下了岗,这事搁谁心里都会恼火。
授衔前新兵的早操相对来说比较简单,无非是简单的跑步热身和队列训练,至于坊间传言的魔鬼训练,此刻还并未开始。
八班的集合速度全连第一,被连长和排长点名表扬了一番,刘松和赵兵舰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操课结束后,刘松特意把云天和张晓晨叫出来做了自我介绍,张晓晨这才知道原来班里在他和云天之前已经来了五名新兵。
“我叫钟昊来自内蒙古包头,18岁,喜欢打篮球。”
“我叫冯喆,18岁来自辽宁阜新,喜欢下象棋。”
“我叫刘星宇,喜欢交朋友,老家在云南,出生在上海,17岁。”
“我叫徐乃文,老家山东菏泽,喜欢书法,今年18岁。”
“我叫林建平,19岁,老家是陕西安康,没有什么爱好。“
人们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相同的性格和爱好的年轻人,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近彼此的距离。三天时间还不到,班里的新兵便分成了三派。钟昊,刘星宇和冯喆已经和张晓晨打成一片,不分彼此。性格有些傲气的徐乃文和云天也已经成了连上厕所都要一起去的死党。只有性格有些孤僻的林建平还是老样子,和谁的话都不多。
夜色再次降临的兵营,依旧卸去了白天的喧嚣和火热,恢复了平静,张晓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又睡不着了。他感到了一丝枯燥,这和自己最初想象的军营生活并不相符。每天除了队列训练,就是思想教育,指导员讲课确实比高中的政治老师生动有趣,可是听得久了,他还是忍不住打瞌睡,为这事,指导员都点了他两次名了,看得出,班长,副班长也不太高兴。对了,最可气的还是云天这小子,到处出风头,无论队列训练还是思想教育,总会得到领导的表扬,哎,看来拍马屁这也是个技术活,他张晓晨可是学不来,更不想学。
“哎,晓晨想吃好东西吗?”同在上铺床挨着床的床的钟昊压低声音一脸坏笑得说。
“你小子也没睡啊?”张晓晨轻轻得拍了一下钟昊的头。
“嗯,有点饿了,我这有牛肉干你要不要也来点?”
“好啊,好啊,今晚上又吃面条,我都没怎么吃,你知道吗昊子,我打小最不爱吃的就是面条,但是我弟爱吃,我奶奶就经常煮面条,一闻那味我就想吐。”张晓晨把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吵醒其他人。
“把手伸过来,咱俩一人一半。”
“费那事干嘛,把被子掀开,我过去。”说完一个漂亮的驴打滚,张晓晨便钻进了钟昊的被窝,两人便偷偷的大快朵颐起来。
两个人吃的正起劲,被窝突然被嗖的一下被掀起,一束强光直射过来,站哨归来的赵兵舰拿着手电筒低声吼道:”你俩不睡觉干嘛呢?快把东西拿出来,谁允许你们半夜吃东西的,张晓晨,滚回你被窝去。“
那包吃了没有一半的牛肉干就这样,进了垃圾桶,因为偷吃东西,张晓晨和钟昊被罚扫了一周的厕所,当然这是班内处分,排里和连里并不知道这件小事。事虽不大,但是八班的新兵们,明显感觉到班长,副班长没有以前那么和蔼可亲了。与此同时,训练的强度也明显加大了,有的时候张晓晨甚至想多上几堂指导员的思想课,虽然还是会打瞌睡,但是总比训练轻松好多。
没有当过兵的人,永远不会体会到周末的重要性,一大早,服务社的三部长途电话便排起了长队,为了给大家都争取到给家里一次通话的机会,赵兵舰一大早就带新兵们去服务社去排队。承包服务社的是团里一名老司机志愿兵姓潘,大家都亲切的称呼他“潘班长。”不过比起有些抠门的老潘,大家更喜欢大方豪爽的潘嫂。
“副班长,我买完东西想回班里可以吗?”林建平望着赵兵舰面无表情得说到。
“你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吗?”
“不用了,家里没有电话,我给我妈写过信了。”
“行,那你一会跟九班的一块回去吧,新兵不允许单个出入。”
赵兵舰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疼林建平,总感觉他心里有很多苦水倒不出来,入伍半个月了,真的就没见这娃笑过。
“哎呀,我知道了妈,我会照顾好磊子的,你也告诉我奶奶一下,让他放心,对了,磊子分到哪个连队啦?他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啊?“张晓晨掐着时间和母亲通着话,后边的冯喆已经急得上蹿下跳了。
”晨哥,你快点啊,时间就是金钱啊,咱们一个月才四十五块钱的津贴,你不省着点花啊?“
”行了,妈,不跟你说了,我都挺好的,我战友等急了,回去给你写信啊,挂了。“
挂断电话的张晓晨扭过头对冯喆笑道:“行了喆哥,跟你女朋友打电话也悠着点,长途可是一快八一分钟。”
“谢啦,晨哥,今天周末,半价哈哈哈。”冯喆笑着接过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号,突然营房里传来了急促的哨音。
赵兵舰大喊一声“紧急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