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夜里做梦,梦见的多是儿时在河南农村老家的情景。还是那两间半草房子,大风一刮,房角的草檐直呼扇,眼看要被大风掀翻,卷向空中。这时勇敢的二姐爬上去了,用身子压住房檐,直到风渐渐小下来。门口一侧还是爷爷栽下的那棵石榴树,树上开满了红花,树下的地上也落了一层花瓣。我梦见两个姐姐都没有出嫁,我也没有结婚,我们还是一块儿推磨,一块儿摸鱼,一块儿踏着月光去外村听戏。当然,我梦里出现最多的还是母亲,饿了,母亲给我拿红薯,冷了,母亲给我做棉袄。母亲好像并没有去世,永远都那么慈爱地看着我。
我在故乡长到十九岁,而出来谋生已三十余年。论时间长度,在外面待的时间更长。论生活经历,后来的经历更丰富。可是我不明白,梦里重温的为何都是少年时代的记忆呢?为什么后来的生活都难以入梦呢?难道梦就那么挑剔,它只选择我未成年时的生活,不承认我长大成人后的经历?
我把我写的一些故事与我的梦境一对照,未免吃惊,原来我的小说故事也多是以儿时的记忆为蓝本的。有些故事虽说是在外地听来的,但从我心里一过,一变成我的小说,人物,人物所处的环境,以及人物说话的口气,必定打上家乡人的烙印。看来儿时和地域的影响对一个作者来说是决定性的,如同我们不能自由地支配梦境,改变梦境,我们用小说做成的梦,也离不开生长期时所处的环境。在生长期,人的记忆仿佛处在吸收阶段,一过了生长期,记忆吸收起来就淡薄了。这大概是我们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