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很无趣地看看韩梅迎春,自言自语道:“你妈啥毛病?我办什么事情她都瞅着不顺眼,莫名其妙!”
韩梅迎春突然想起妈妈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妈妈说,你爸爸这人心不坏,也有才,可他身上毛病太多,你以后可别像他啊!韩梅迎春心想,其实妈妈也反对自己今年参加奥赛,为此她还跟爸爸吵过几次嘴,但最终没能拗过爸爸。妈妈说这是爸爸虚荣心的一种表现。那么,我自己究竟该如何对待这次奥赛呢?
韩梅迎春觉得自己非常茫然。
中午休息的时候,衣老师把韩梅迎春叫到办公室。韩梅迎春进去后才发现,“万恶”老师也在里面。
如意学校的教师办公室很大,就像一间大教室。每个年级的各科老师合用一间办公室。四年级只有一个班,有些辅科老师除了上四年级的课,还同时兼任三年级的课,他们大多坐在三年级教师办公室。因此,四年级的教师办公室就显得尤为宽敞。
韩梅迎春进去时,“万恶”老师抬起头冲她笑了笑。
衣老师坐在转椅上,字斟句酌地说:“韩梅迎春,关于你报名参加奥赛的事,万老师已去你家跟你父母交换过意见,虽然我们并不赞成你今年报名,但经过反复考虑,我们还是决定尊重你父母和个人的意见。今天上午我们已经以学校的名义,正式给你补报了名。我现在正式通知你,预赛的时间定于下月7号上午9点,地点在柳河小学。我给你写在这张纸上了,你拿回去交给你爸爸保管,千万别忘了啊!”
韩梅迎春接过纸条,小心收好。
衣老师顿了一下又说:“任校长说,你不报名则罢,既然报了名,我们就要给你创造最好的参赛条件。我想了想,决定从这周开始,每周给你单独出一套模拟测试题,你就利用每周奥数提高班上课的时间来做,第二天我再给你评讲,你看行吗?”
韩梅迎春点点头。
衣老师话里有话地说:“韩梅迎春,你是个非常懂事、也非常自觉的孩子,你有勇气提前报名参加奥赛,这本身并不是件坏事。我们当初没给你报名,也不是觉得你水平不够,而是出于综合性的考虑。我想跟你说的就是,希望你能抱一种平和的心态来对待这次考试,不要更多地去想结果。重在参与,对吧?”
衣老师讲到这儿,“万恶”老师把椅子一挪也靠了过来。
“韩梅迎春,衣老师讲的并不只是他个人的意见,也代表我和任校长的看法。”“万恶”老师补充道,“我们希望你把这次参赛当成一次锻炼的机会,而不要让自己心里背上沉重的负担,你明白吗?”
韩梅迎春还是只有点头。她似乎感觉到衣老师跟“万恶”老师的话中是有所指的,但又不清楚他们究竟想说明什么。
从办公室回到教室,马聃像幽灵般从角落里闪出,忙问:“韩老大,衣老师把你叫去干什么?”
不等韩梅迎春回答,费嘉宁便说:“那还用问吗?肯定是关于奥赛的事情!”
马聃掩饰不住内心的嫉妒说:“韩老大,这回你可露脸!”
谢冬忱笑着说:“有本事你也去露露脸啊。”
王子梦低声道:“她要是去就说不准是露脸还是丢脸哦!”
马聃气呼呼地吼叫起来:“王子梦!你找死啊!”
桂小丫说:“只要敢去报名参加,就算没考好,我也不觉得是丢脸。”
蓝芷若点点头:“迎春,我好佩服你!”
马聃最听不得表扬别人,所以她马上说:“如果没考好我觉得就是丢人!既然没那个本事,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
“就是嘛。”第二组的人纷纷站出来支持马聃。
安琪也说:“迎春,你干吗非要今年报名参赛呢?再等一年你要是拿不了一等奖,我安琪的名字就让你们倒着喊!”
费嘉宁说:“说不定韩老大今年就拿一等奖呢!”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王子梦嘻嘻笑道。
马聃大声说:“绝对不可能!要是韩老大今年就拿了一等奖,我就不姓马!”
“你本来就不姓马!”盖林渊说。
谢冬忱笑道:“你们老外到我们中国来想姓啥就随便姓,好没道理!”
盖林渊说:“我要是到你们法国去了,我也给自己改个法国名字,叫希拉克。”
“我要是取法国名字就叫齐达内!”费嘉宁说。
蓝芷若只知道希拉克是现在的法国总统,却不知道“齐打擂”是谁。
桂小丫解释说:“齐达内是法国最著名的球星,现在效力于皇家马德里队。”
蓝芷若问费嘉宁:“你最崇拜的球星不是费戈吗?什么时候又变成齐达内了?”
“费戈和齐达内我都崇拜。”费嘉宁答道。
韩梅迎春没兴趣听他们议论,转身走开了。
这时,就听见马聃说:“你们还总骂我喜欢出风头,现在你们知道了吧,我们班最爱出风头的根本就不是我!”
桂小丫说:“我觉得迎春去参加奥赛不算是出风头。”
“是嘛,重在参与。”蓝芷若也说。
费嘉宁说:“其实我知道,韩老大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参加好还是不参加好。问题是她爸爸非逼着她参加。”
“你怎么知道?”盖林渊问。
费嘉宁说:“我听妈妈讲,韩老大的爸爸特别要面子,天天就盼着韩老大出人头地。假如韩老大这次考不好,她在家准没好果子吃!”
“唉——”谢冬忱长叹一声,“幸亏我妈妈没逼我去干这干那的,否则我宁肯上吊!”
“呸!别瞎说!”桂小丫阻止道。
韩梅迎春似乎能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朝自己投来,但她却不敢抬头。韩梅迎春心里反复掂量着费嘉宁的那句话,假如自己真没考好,爸爸会怎么办?
在韩梅迎春的印象中,她对爸爸的印象在几年中有了很大的变化。过去在鸡洼镇时,韩梅迎春跟妈妈住在一起,爸爸只是逢年过节才回来住几天。爸爸曾经在镇中学当过一年半老师,又是镇上有名的才子,所以每次爸爸回来,总是成天跟一帮文人朋友在外面喝酒聊天,常常喝得烂醉如泥,由朋友将他护送回家。在那个时候,韩梅迎春一直以为,爸爸在柳河肯定是个大名人,只要一提起韩韬这两个字,恐怕无人不晓。
等随妈妈来到柳河定居后,韩梅迎春才知道,鸡洼镇实在无法与柳河相比。要想在柳河这座城市出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像爸爸这种偶尔在报纸上发表一篇短文的作家,在柳河简直多如牛毛!在柳河有一帮爸爸的老乡,他们都抛家别子来到柳河,或像爸爸一样当编辑,或者压根儿就没有工作,仅靠写文章挣点微薄的稿费度日。韩梅迎春觉得他们虽然快乐,却很潦倒。相比之下,爸爸算是混得不错的,起码在杂志社当编辑这份工作比较稳定,而且举家都迁到了柳河,不用在柳河与鸡洼镇之间来回奔波了。
韩梅迎春清楚地记得,去年爸爸满三十六岁,妈妈特意给他备了一桌丰盛的家宴,并且邀请了爸爸的几个好友来家庆贺。那天爸爸喝了很多很多酒,醉得接连吐了两次。韩梅迎春起初以为爸爸是因为过生日高兴才喝多的,没想到爸爸却一边吐一边拉着妈妈的手哭,哭得好伤心!爸爸说了很多气话,大多数都是些胡话,韩梅迎春已记不住,唯一令她记忆深刻的是,爸爸说他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他所有的希望都在女儿身上,他发誓一定要让女儿出人头地,要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韩韬的女儿是个了不起的天才!
待爸爸睡着之后,妈妈坐在床头暗自垂泪。韩梅迎春对妈妈说:“妈妈,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流眼泪。”妈妈抽泣着说:“你爸爸他心里苦哇!”韩梅迎春问:“妈妈,你心里苦吗?”妈妈搂着韩梅迎春说:“迎春,你爸爸是男人,他的心很高!他总觉得自己这辈子很窝囊,所以,他的一门心思都扑在你身上,你要多理解他,懂吗?”韩梅迎春点点头。
从那以后,韩梅迎春才慢慢懂得了爸爸为什么那么严厉地对待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学这个学那个,原来爸爸是把自己过去的远大抱负都寄托到了自己身上。不知为什么,韩梅迎春逐渐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逼迫她不停地向前迈步。就像这次奥数竞赛,韩梅迎春心里一直非常矛盾。她很清楚,爸爸非常期望自己能在这次竞赛中一鸣惊人。韩梅迎春常常想,假如自己这次能获奖,爸爸一定会很开心,这么多年爸爸一直就盼望着这一天。可是,韩梅迎春也知道,要想顺利进入复赛,并且在决赛中获奖并非易事,因为在全市五、六年级中有的是高手。就拿在靳老师家学习的十几名学生来看,除了韩梅迎春外,还有几个非常出色的选手。他们的奥数水平跟韩梅迎春不相上下。靳老师也说过,如果韩梅迎春明后年参赛,获奖绝对没有问题,但今年要拿奖并无绝对的把握。因此,韩梅迎春矛盾极了。
今天是星期三,晚上又要去靳老师家学奥数。韩梅迎春一回家就抓紧时间把作业完成了。妈妈单位上加班又不能回来,爸爸压根儿不会烧饭,所以,韩梅迎春只能等着爸爸下班后出去吃馆子。对此,妈妈一直很有意见。妈妈说去小饭馆吃既不卫生,花钱还多,而且营养也不够。妈妈很希望韩梅迎春能学着做饭,当她不在家的时候,就由韩梅迎春负责烧饭。韩梅迎春满口答应,她不像别的孩子,宁肯饿死也不肯动手学做饭。可是,爸爸却为妈妈的决定大发雷霆。爸爸责怪妈妈不应该让韩梅迎春做这些杂事,爸爸说时间对韩梅迎春来说是最宝贵的,与其劳神费力地去学做饭,不如利用这个时间多做几道奥数题。因此,韩梅迎春到现在几乎没干过家务事。
快到六点钟的时候,爸爸回来了。爸爸一进屋就问:“你妈呢?”
韩梅迎春答道:“可能又要加班吧。”
爸爸气哼哼地说:“一个月就挣那几个钱,还连家都顾不上,真不知道她上班有啥意思!”
韩梅迎春问:“爸爸,不是你替妈妈找的工作吗?”
“是我替她找的,”爸爸辩解道,“我原想她待在家里闲着没事,找份工作让她混混日子,没想到她还真当回事。”
“妈妈说,她现在这份工作虽然累,挣钱也不多,但她很喜欢。”
爸爸哼了一声,到厨房揭开锅盖、打开冰箱看了一圈。
韩梅迎春说:“妈妈把菜都洗好切好了,饭也焖好了,你只要下锅一炒就可以吃了。”
“等她回来炒吧。”
韩梅迎春说:“爸爸,我今天的作业都做完了,你休息,我去炒菜,好吗?”
爸爸乜斜着眼睛望着韩梅迎春:“你会炒菜?”
“会呀。”
“啥时学的?”
“妈妈炒菜时我在旁边看会的。”
爸爸冷笑道:“你在这方面倒是有心啊,怎么不把心思多放点到学习上?”
韩梅迎春听出爸爸不高兴,连忙闭上嘴。
爸爸还想借题发挥,这时,电话铃响了。电话是张凤英阿姨打来的,说今晚上她和费嘉宁的爸爸都有应酬,没法回家送儿子去靳老师家,问可不可以让韩梅迎春带费嘉宁去。爸爸满口答应,并再三请张阿姨放心,说自己一定不辱使命。爸爸放下电话,便让韩梅迎春去叫费嘉宁一道去院外吃饭。韩梅迎春说:“我不想去叫,你往他家打个电话不就行了?”爸爸没法,只好往费嘉宁家一个劲儿地拨电话。电话通了却没人接,爸爸只好带着韩梅迎春下楼去了。
韩梅迎春在院子门口的小饭馆意外地碰到了费嘉宁。费嘉宁正埋头吃一大盘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