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5日
今天,又发生了一件让我高兴的事。姐姐和姐夫总算知道要公正地对待我了。
上午十点多,贝罗西医生来了。他还在姐夫办公室门口就大笑起来,边笑边说:“科拉尔德,你遇到过这种事吗?你说可笑不可笑?那个马尔沙先生……”
听到他说马尔沙先生,我想知道这位先生后来怎么了,就急忙跑到门边偷听。只听贝罗西医生说:
“就是被你家加尼诺用大蒜擦脸的那个马尔沙,他后来居然告诉我,经过那天的折腾后,他感觉身体从未有过的舒坦,而且精神也很好。他认为这是因为灯光浴时擦了大蒜,所以他要求我按加尼诺发明的这个新疗法给他治疗。这真是世界医学界的一项大发明啊。”
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接着,科拉尔德姐夫给贝罗西医生讲了我和斯泰尔基侯爵夫人的事,两人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们现在这么高兴,可当初是怎么责骂我的。唉,大人们就是这样,只知道责怪小孩,根本不看事情的结果如何。其实,如果他们等一等,到最后他们会发现,有时候小孩子干的事不仅不该受指责,反而应该得到表扬。
1月6日
主显节万岁!
今天是主显节,一大早露易莎姐姐就送了一份礼物到我的房间。这是一个可爱的小丑布娃娃,它的肚子里装满了我爱吃的糖果。早餐时,姐夫又送给了我一个漂亮的鳄鱼皮钱包。中午收到爸爸妈妈的信,他们说给我准备了一件肯定会让我大吃一惊的礼物!会是什么呢?我真想知道。
今天太高兴了,真希望天天都过节!
主显节万岁!
1月8日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爸爸来接我。昨天姐夫把那封信寄出去了,并且还加上了我昨天“恶作剧”的事。
姐夫把我的所作所为都叫做恶作剧。我本来正在努力做一个好孩子,给爸爸、妈妈、姐姐、姐夫和其他亲人们留下好印象。可是却总是事与愿违。像昨天,我本来只是去玛迪泰夫人的房间玩玩,没想到却碰到了一连串的倒霉事,而大人们说全是我的错。
早上,玛迪泰夫人出去了,我偷偷溜进了她的房间。平时她不许我进去,所以我很想知道她的房间是什么样的。
我一进门就看到了玛迪泰夫人心爱的猫——马思盖罗,正蹲在椅子上;椅子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鸟笼——里边关着玛迪泰夫人心爱的黄鹂。这两个动物都是玛迪泰夫人的宝贝,她对它们可比对我和蔼可亲多了,她每次见到我,总是凶巴巴的。
我不明白她对我为什么那么凶,也理解不了为什么她爱黄鹂,却把它关在笼子里,不让它自由飞翔?
黄鹂看着我,“啾啾”地叫,似乎在说:“让我飞吧!让我飞吧!”
黄鹂真可怜。我看了看房间,门窗全都关着,黄鹂飞不出去的。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鸟笼,可是黄鹂并没有飞出来。
我抱起马思盖罗,坐到椅子上,想看看黄鹂会不会飞走。黄鹂还是像以前一样,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好像不知道门已经打开了。过了一会儿,它跳到了门边,这才伸出脑袋四下瞧了瞧,然后走出了鸟笼。黄鹂可能太兴奋了吧,刚出鸟笼就把铺在桌上的漂亮桌布弄脏了,这可也是玛迪泰夫人的心爱之物。但只脏了那么一小块,玛迪泰夫人应该很容易就洗掉的。
这时,马思盖罗突然从我怀里蹿了出去,跳上桌子,扑向黄鹂,一口咬死了这只可怜的鸟儿。马思盖罗的动作太快了,我都来不及阻止它。黄鹂虽然弄脏了玛迪泰夫人的宝贝,可也罪不至死啊。马思盖罗,我要惩罚你,让你记住这次教训。
我把马思盖罗拽到玛迪泰夫人卧室旁的浴室里。把马思盖罗的头按到水龙头下,把水开到最大,让它洗一个痛快的冷水浴。马思盖罗尖声号叫,拼命挣扎,我也使出全身力气压住它,可它最终还是从我手中逃脱了。它大概被吓坏了,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浴室里上蹿下跳,结果撞倒了一只威尼斯花瓶,玛迪泰夫人的这个宝贝成了一堆碎片。
这时,我看见浴缸里的水快满了,急忙去关水龙头,但是龙头拧不动了,我费尽力气也没关上。水哗哗地流着,不一会儿浴缸里的水就满了,漫了出来,流到了地板上。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看着水流。很快水就流出了浴室,流进了玛迪泰夫人的卧室。我的鞋也快被水淹了,只得跑出来,逃到玛迪泰夫人的卧室里。
可是马思盖罗也在这儿。它蜷缩在桌子上,两只射着寒光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似乎要扑过来,像刚才咬死黄鹂一样咬死我。我不敢待在这儿了,就跑了出去。
在经过旁边的房间时,我看见有个金发小女孩在窗户下面的平台上玩。我很想认识她,和她一起玩。看见窗户很矮,我就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见我从天而降,女孩惊奇地问:“天啦,你是谁?”还没等我回答,她又说:“你是科拉尔德夫人家新来的男孩?”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我给她讲了我的那些趣事,她都听得入迷了。我讲完后,她把我带到她的房间,给我看她的洋娃娃,告诉我它们的来历。
突然,一滴水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女孩大叫:“妈妈,妈妈!我的房间下雨啦!”
她的妈妈进来了,看见我她很吃惊,问我从哪儿进来的。我说我是从窗台跳下来的。她听了,笑着说:“跳下来的?哦,看来你这个小男孩很快就会干风流事了。”
我很有礼貌地和她说话。
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水滴越来越多。女孩的妈妈很不安,我就对她说:“阿姨,不用担心。这不是下雨,是从玛迪泰夫人的浴室流出来的。我打开了浴室的水龙头,关不上了。”
她一听,就说:“哎呀,你应该立刻告诉大人啊!罗莎,你马上陪他去找科拉尔德医生,告诉他玛迪泰夫人的浴室溢水了。”
罗莎是她家的佣人,她陪我上楼,去找姐夫家的佣人。可是,我们晚了,玛迪泰夫人回来了,她看见了在她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姐夫家的佣人叫毕特罗,他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而且声音低沉,所以让人害怕。不过他对我一直都很好。
这时,他严肃地对我说:“玛迪泰夫人最心爱的东西有五个,她认为它们是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第一个是黄鹂;第二个是那只猫,是她从街上捡来,亲自喂养大的;第三个是那个威尼斯花瓶,这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女友送她的,这位女友去年过世了;第四个是那个漂亮的绣花桌布,她绣了六年才绣好,正准备送给喀布伽尼教堂;第五个是她卧室里的地毯,是她叔叔去远方旅行时给她带回来的纪念品。现在,黄鹂死了;猫奄奄一息,也快死了;威尼斯花瓶打碎了;绣花桌布弄脏了;珍贵的地毯被水泡褪了色。”
毕特罗说的时候语速缓慢,声音低沉而悲哀,好像在讲一个凄凉而悲惨的故事。
我被吓住了,急忙结结巴巴地问:“那……现在怎么办呢?”
毕特罗说:“我要是你,就马上跑回佛罗伦萨去。”
虽然他那阴冷的腔调让我浑身发抖,但我明白,他说得对,逃跑是我现在唯一可以摆脱困境的办法。
对,马上逃走,不能让姐夫他们抓住我。但是,我不能丢下我的日记本,上面的每一页都记录着我的故事和心思,是我苦难生活的唯一安慰,我不能把它留给我的敌人!心爱的日记本,我不能丢下你,绝对不能!
我轻手轻脚地溜进楼上我的房间,拿上帽子和包,又偷偷地溜下楼,准备溜出门去,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就在我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被露易莎姐姐抓住了,她拽住我的胳膊问:“到哪儿去?”
我说:“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
“回自己的家,爸爸妈妈的家。”
“你有钱坐火车?”
“我走回去!”
“你放心,你明天就可以回家了!你姐夫已经给爸爸寄信了,就是上次没寄出去的那封,不过,他又加了几句——今天,这个捣蛋鬼只用了十来分钟就完成了一连串的恶作剧,把我家弄得一团糟。他的这些所作所为简直可以写一本书了。请您明天务必来把他接走,到时我将亲口告诉您他的‘英雄’事迹。”
听了姐姐的话,我为自己的遭遇感到难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姐姐把我带到她的房间,看到我无精打采,她又心软了,她抚摩着我的头说:“加尼诺,你是怎么搞的,你怎么一下就闯下这么多祸?”
姐姐的话让我伤心,我哭了起来:“我没闯祸,我是想做好事,但命运对我不公平,好像我天生就是个倒霉鬼……”
科拉尔德这时进来了,他听到我说的话,更加生气了:“你就是个倒霉鬼,到处闯祸!你应该回家去闯,而不是在别人家捣蛋!谢天谢地,明天我家就可以太平了,不会再倒霉了。”
他的话充满了讽刺和挖苦,让我更加伤心,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好,好,好!我是倒霉鬼!可是,有时候你们还不是从我做的你们说的坏事中得到了好处。就像贝罗西医生,他还不是用我发明的大蒜加灯光浴的疗法狠赚了马尔沙先生的钱。”
科拉尔德姐夫瞪大了眼睛:“谁告诉你的?”
“我听见你们说的。还有呢,斯泰尔基侯爵夫人,还不是因为我,她才相信你能治好她的鼻炎……”
“闭嘴!”姐夫气愤地喊道。
“不,我就要说!你和贝罗西医生得到了好处,所以你没有把信寄给爸爸。你们总是这样,我干的坏事给你们带来好处时,你们就原谅了我。如果我闯了祸,又对你们没好处,即使我本来出于好心,就像今天,你们也认为都是我的错,根本不体谅和同情我……”
“什么?你居然还说你今天的恶作剧是出于好心?”科拉尔德姐夫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怎么不是!黄鹂被关在鸟笼里多可怜啊,我只不过好心让它出来自由地飞飞。我怎么知道它一出来就要把玛迪泰夫人的桌布弄脏?猫为了惩罚它而把它咬死,我怎么知道猫会这么残忍?我为了惩罚猫,才用冷水冲它,是它到处乱窜,打碎了威尼斯花瓶,我有什么错?我力气小,关不上水龙头,水流进卧室,把玛迪泰夫人的地毯泡褪了色,难道也是我的错?我听说真正的好地毯是不会褪色的。玛迪泰夫人的地毯泡褪了色,说明它的质量不好……”
“什么?质地不好?”没想到玛迪泰夫人这时刚好走了进来,她听了我的话,气急败坏地高声叫喊:“侮辱!你这是侮辱!你竟敢侮辱我叔叔!他是一个君子,一个上等人,怎么会送我一张劣质地毯!我的上帝啊,真难以相信!”玛迪泰夫人说话时胳膊肘撑在五抽柜上,手撑着头,两眼望天,一副绝望的表情,样子十分可笑。
露易莎姐姐火了:“走,加尼诺,我们走!我们不想听别人在这儿大放厥词!我弟弟并没有侮辱你叔叔的意思。”
“他说我叔叔送我劣质地毯,还不是侮辱?难道别人说你脸上擦了胭脂是乱说?”
“这是两码事。”姐姐反击说,“你的地毯褪色了,但我脸上的红晕没褪色。”
玛迪泰夫人更加让人讨厌地叫道:“你不要激动,我只是打个比方。我并不知道你有没有擦胭脂,但是你弟弟告诉我你出嫁前盥洗室里有胭脂。”
这时,我的脑袋挨了一巴掌,是露易莎姐姐打的。我赶快逃回了自己的房间。虽然我锁上了门,但仍然能够听见两个女人的争吵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偶尔也能听到姐夫徒劳的劝解:“你们不要吵了,好吗?听我说,好吗?……”
我一直待在房间里,直到毕特罗叫我去吃晚饭。吃饭时姐姐和姐夫让我坐在他们两人之间,监视着我,似乎他们一不小心,我又会闯祸。
今天吃早饭时,他们还是把我夹在中间。吃完早饭,毕特罗立即把我领回房间,让我在那等爸爸来。我一想到爸爸肯定和姐夫他们想的一样,我就十分沮丧。
毕特罗告诉我,昨天吵完架后,玛迪泰夫人和露易莎姐姐绝交了,而且她们说,这次吵架完全怪我,就像露易莎姐姐脸色红润,玛迪泰夫人脸色蜡黄,都该怪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