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一片面包放进了汁水里,然后拿出来递给了我。“埃塞尔,艾琳,到这儿来!”她在女孩子们玩耍的后面卧室里,大声呼喊着她们的名字,然后递给她们一人一片面包。“继续,把它放进去。”她朝她们斜拿着烤盘。“不!我不要!”三岁的艾琳很有想法,然而很明显她还不懂事。她直到长成了一位年轻的女性才像其他人一样欣赏起她母亲的厨艺,但还是有许多东西她不会吃,包括她的祖母用猪血制成的巧克力蛋糕——我能证明相当美味,虽然我能理解其他人在知道它为什么那么潮湿后,可能会拒绝尝第二口。埃塞尔却吃了大大地一口汁水,还咂吧咂吧了嘴。我想她现在可能不会那么容易被诱惑到,但是在小时候,只要东西好吃,她都会吃下去的。热的汁水很美味,味道很重,加了许多的大蒜和调味料,吃起来有一点点肝脏的味道。
19世纪,J.B.Reboul的经典烹饪书《普罗旺斯的炉灶》在马赛发行了第一版。书里有一份菜谱讲到了皱胃的做法。首先把肥肉块放到一个盘子里,把切成块的猪的肝脏放到另一个盘子里,然后用盐、辣椒、香料和三到四瓣捣碎后的大蒜的混合物为肥肉调味。接下来,把网膜肥肉块放在桌上,再往上放肥肉块,再是肝脏块。重复这一过程后,用绳子把网膜肥肉绑起来形成一个口袋,然后把皱胃混合着奶油蔬菜在火上烘烤大约半个小时。就像罐头肉酱一样,这道菜通常是冷却后切片食用。
一道制作上乘的皱胃在本地的餐桌上仍然很受欢迎,但是因为很少有人会自己做,所以找到一个会做而且做得好的人就很有必要了。德斯穆林先生正是这样的一位屠夫。在邻村的欧普斯,他没有固定的店铺,而是更喜欢带着自己的店铺四处游走。他有一辆上面装着控制板的车,打开后,便会看到一个长长的玻璃柜台,附带着冰箱。柜台里面放着自制的猪肉制品、烤肉、小腿肉以及猪肉、牛肉和羊肉肉片。透过柜台能够看到各种不同锋利的刀和案板。车子里面是闪闪发光的白色。德斯穆林先生则会站在柜台后等待提供服务、接订单、闲聊和回答提问。星期六早晨,他会把车停在塔韦纳的烟草酒吧前出售皱胃。塔韦纳是离我家最近的村庄,在屋后的路上走五分钟就到了。我经常从他那儿买皱胃。本地的一些顾客也经常光临他的小店。他们说:“啊,这些都是从德蒙朗来的吗?看上去很像啊。”我证实了他们的疑问,于是他们会买许多。
那天下午,我们在玛丽家制作皱胃和品尝汁水的时候,男人们正在准备腌肉缸,那是一个我先前在楼下看到过的木箱子,侧面有一点倾斜度。腌肉缸用于把猪肉浸在盐水里进行腌制,马索的这个有点历史了。当他把厚厚的一层粗盐倒进箱底时,我看到箱子上用的是手雕木钉。他把新鲜火腿和猪肚子放在了粗盐上,但是在用更多的盐盖住它们之前,他把盐加进了火腿接合处,然后用大拇指在接合处往下挤压了一圈。一点点清晰可见的粉红液体流了出来。“不要留下任何血液。要不然肉会坏掉的。每天做两次,还要给肉翻面,必须这样。”他又往里面倒了更多的粗盐,直到肉都被盖住了。根据传统,我是不应该在那天出现在盐腌房的,因为根据一个有关屠杀和腌制的传说,盐腌房里如果出现女人的话,肉就会坏掉。
马索很小的时候就成为了孤儿,他的父母死于流感,于是他十岁就辍学了,被送到离尼斯很远的地方当农场工人,然而他却有自己的想法。当他认为自己正确时,他从不惧怕坚持自己的立场,尽管他和玛丽曾经非常接近最底层,因为他们是佃户和“外国人”,在村庄中,“外国人”都归属于那些比第二阶层更低或者是第三阶层的人。
“这是整个村庄最适合放火腿的地方。”他说,这时他环顾了一下房间,把肉上的盐轻轻地弄平了。“三天内我要把猪腿挂起来调味。”他的头往上昂了昂,让我看地窖天花板中间的钩子。“然后放在这里通风。”这一次他的头往左边摆了一下,示意旧石头水槽上方有横栏的小窗户,那上面还钉着一扇纱窗。后来这儿成为了我们家的厨房,我们保留了天花板上的钩子,但是把窗户换成了玻璃的。那个时候,在十六世纪建造的地窖中,腌制火腿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记忆中,只剩下马索和其他一些人还记得为家人杀猪腌肉的日子。
虽然,三十年前保存部分猪肉还是田园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然而猪之节还是从大部分村庄消失了,但是猪肉食品作为一项传统食品,在普罗旺斯的消费量依然很大。每个村庄都有一两个屠夫,而更大一点的小镇和城市会有更多。本地人很清楚每位屠夫制作猪血香肠的日子、制作最好吃的田园罐头肉酱的日子,以及贩卖最鲜嫩火腿的日子。对于普罗旺斯以及整个法国的厨房生活来说,猪肉食品的重要性可以从超市里货架的占有面积看出来。在超市里,你甚至可以买到不同种类的猪血香肠:大根肥肉的、中等大小的瘦肉或多肉型、长长的卷着的、单节的,甚至还有安德列斯产的加过香料的开胃型——餐桌上,这道菜通常是被插在牙签上,配着餐前饮品一块享用。罐头肉酱有时候用猪肉作原料,有时候也用其他肉类,种类多得数不清,新鲜的干香肠和腌制食品也是如此。
安娜是我的一位老朋友,我们在埃克斯市读书的时候就建立了友谊,她现在帮我打理烹调课程的事务。她很喜欢猪头肉冻。“它让我想起了童年在马赛的时候,那时我的爸爸妈妈都是老师。爸爸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会买回来一点好吃的。我们会围着厨房的桌子,看着他为我们把棍子面包切成一片片,然后做成猪头肉冻三明治。”有一次,我们坐在塞莱纳集市上的一个咖啡馆,她递给我一个小塑料盒,里面装着腌猪鼻薄片。她告诉我:“我在街对面买的。”她指着一个用红瓦为窗户镶边的小肉店。“他们自己做的,但是每过一段时间才会有。我总是等待着它放上柜台的时机。”她从盒子里拿出一片吃了起来。“我吃了太多面包,”她笑着,“所以现在,只吃猪头肉冻,不吃三明治。”我们把一盒子都吃光了,然后,为了消化这点即兴买的零食,我买了一杯奶油咖啡,她买了一杯番茄汁。
另外一种猪肉食品——亚尔红肠,就像皱胃一样也是普罗旺斯的特产,但是现在已经风靡全法国。每一种特别的食物或菜肴都有着一段历史,亚尔红肠也不例外,关于它有许多传说,但是我们知道亚尔的这种玫瑰红香肠源自于十七世纪。关于它最初的制作方法有许多不同的解释。有人说最初的香肠用的是猴肉,有人说用的是猪肉、牛肉和驴肉或者马肉的混合物,还有人说原料用的是卡马格的野牛肉。这些理论都没有被证实过,我所知道的是,今天的亚尔香肠用的是分开剁的瘦猪肉、瘦牛肉和肥猪肉,把这些肉同葡萄酒、草本植物、盐和辣椒混合在一起,再把它们塞进大牛肠里,然后再扭成一根根的香肠,在特定的环境中,风干三到六周。
在马索和玛丽家完美的一天结束后,我们在法国再也没有参加过猪之节。后来我们在他们家旁边买了一套公寓,房子包括一个地窖、各种牲畜舍、附属的小房子和一小块土地。但是一个月后,我们离开了普罗旺斯。唐纳德的父亲突然去世了,于是我们不得不搬回加利福尼亚,唐纳德带着六个月大的奥利弗和埃塞尔马上动身了。
我留下来出售家禽和打包行李。我把露克丽西亚卖给了隔壁省——大普罗旺斯的阿尔卑斯省——的一个农场主。那时,露克丽西亚已经怀孕很久了,因此他很高兴买下了她。当她挣扎着爬上斜坡,走进他的小货车后车厢时,我哭了。我悲伤是因为我失去了我们的猪,也失去了对于普罗旺斯那种宁静、饱含人情味生活的希冀。那个时候,高斯先生已经卖掉了他的大部分猪,仅仅剩下了几只。“我很想留下她,”他说,“但是我年纪太大了。”三年后,我们回到法国时,他已经去世了,他的最后一只猪也没了。我们去看他的妻子时,她拥抱了我们,黑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然后她拿出了一袋糖果送给埃塞尔和奥利弗。
马索和其他一些人还会买年轻的架子猪,然后把它们养上五六年,等着做猪肉制品。然而,时代已经不同了。葡萄藤被拔了出来,土里改种上了大麦,收割时用的是机械工具,不再需要工人,因此,为工人们提供午餐的传统也消失了。邻近的村庄建起了超市,人们买回了冰箱,于是古老的风俗变得多余。即使这样,马索还是会买回一些猪肉,虽然他并不一定会吃,也肯定不会把猪油抹到面包上,但是他和玛丽还是会做一点猪肉储备。
多年以来,唐纳德和我在加利福尼亚重现着猪之节的场景。我们从当地的4-H集市,或者从美国计划里的未来农场主,或者从一些养殖贩卖猪群——主要是售往西班牙和南美——的农民那儿购买猪。我们按照从玛丽和马索那儿学到的办法制作猪血香肠、罐头肉酱和皱胃。我们还冷藏新鲜火腿,因为我们缺少腌制的好条件。
虽然我的第二任丈夫吉姆以前从没有参与过,但是我还是会举办自己的猪之节。在普罗旺斯的邻居阿德勒和帕斯卡现在也住在加利福尼亚,而且住得离我们很近。阿德勒是福布莱特教育交流项目的交换老师,他们经常和我们一起过周末。某个冬季的周末,因为阿德勒和帕斯卡计划出去旅行,所以我们请来了一位已经退休的屠夫朋友过来帮忙筹备猪之节。屠夫的妻子和其他朋友都过来充当助手和享受大餐。大餐一直持续到接近黄昏的时候,所有人对于那天最为深刻的记忆都是温暖多汁的皱胃。
芥末马槟榔炖猪连肩前腿肉
我喜欢在寒冷的冬夜里,享用这道热乎乎的菜肴,一起端上来的还会有奶油焗土豆、大块面包和红酒。臀部肉是这道菜的最佳食材,不过连肩前腿肉也很不错。每一块肥厚的肉片都布满了白色的连接膜,经过文火长时间的慢炖后,肉片会变得松软即溶,再加上鲜美的汤汁,使得这道菜有其独特的风味。
将炉火调至华氏325度预热。把2.5-3磅重的连肩前腿肉(又被称为午餐肉)切成厚度大约为2英寸的肉片。将肉片晾干,加入大量粗海盐和新鲜的黑胡椒粉进行调味。往荷兰灶上的锅中放入厚厚的一片猪油,用低温炉火使其溶化。猪油溶化后的厚度必须要盖住锅底大概1/4的厚度。如果没有猪油,也可以用特级原生橄榄油和黄油的混合物代替。
猪油溶化后,调高炉温,一次放入几片肉,使其双面都煎成褐色。当色泽达到满意的程度后,把肉片盛入碗中。持续这一过程,直到所有肉片都呈褐色。
往平底锅中的猪油加入一到两把剁碎后的洋葱、同样分量的韭葱(白色和淡绿色的部位都需要)以及切成三四片的两只胡萝卜。煎几分钟,直到洋葱的边缘变成褐色。
倒入大概1/3瓶干红——我喜欢用罗讷省或者南法国地区的价钱低廉的干红,将锅底粘着的褐色残余物刮干净。将碗中的肉片和炸出来的汁再次倒入锅中,然后放入一茶匙的新鲜迷迭粉,充分搅拌。
盖上平底锅,放在灶上。煮猪肉的同时,要不停地搅拌,直到肉片柔软到能够用汤匙切断的程度,并且锅中还有几片碎肉。这一过程大概需要3个小时。
最后,扔掉锅里的胡萝卜,因为汤水已经完全吸收了它的味道。放入一大勺第戎芥末——烹调这道菜时用到的非常好的一种调料——以及同样分量的马槟榔和一点新鲜迷迭香。趁热将这道菜端上桌。剩下来的可用来烹调意大利面,是非常好的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