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有希平安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就像张警官说的那样,所有的赎金果然不负众望地被全额找了回来,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但是却无形之中在景有希那原本单调的青春上刻上了令人难忘的一笔。
新年过后的第一个星期一的早晨,下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窗外银装素裹,一片洁白,整个双鱼花园都仿佛变成了童话里的冰封城堡,灰色的大路伸向远方灰蒙蒙的暮色烟霭里。仆人们都忙着清理门口的积雪,房间里壁炉里的炉火烤得人暖洋洋的。
今天依旧是由景有希下厨,作品是萧枫最喜欢的牛奶冬瓜汤。好像从他受伤开始景有希就包揽了他所有的生活琐事,包扎、换药、包括喂饭全都一手包办,就连洗澡都要帮忙擦干头发,几乎代替了一个贴身佣人的职务。这样做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景有希却并没有怨言。
浓郁的鲜汤在空气里发散着香喷喷的香气,雪白的颜色,几片透明的冬瓜,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盛了满满的一碗放在萧枫的面前,景有希看了看他,“今天怎么样?好点了吗?”
“啊——疼、疼、疼……”萧枫故意装作很痛苦的样子把脸别到一边,“我这只手还是不能用啊,估计是残废了……”
“怎么会呢?医生明明都说好得差不多了啊,”景有希撇撇嘴巴说道,“而且都休养了一个多月了,再难长的伤口也该愈合了吧。”
“唉……也不想想看都是为了谁啊,没有好就是没有好,难道我还能骗你吗?”每次说到这个问题就像是刺到景有希的伤心处,总是会让她感到不安和内疚。
“对不起嘛……”景有希郁郁地低下头。
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萧枫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傻瓜,你喂我吃啦,快快快……”说着,他立刻摆出了一张孩子气的脸。萧枫就是喜欢景有希在跟前喂他吃饭,然后自己把嘴巴张得很大,再一口吞下。
“喂……谢谢你。”汤料里的那股热蒸汽轻轻地抚过景有希的脸,她的嘴唇缓缓地蠕动着,每次到最后总是在道谢,萧枫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你说过很多遍了。”
“我知道……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这么说。”
“傻瓜,我并不是想让你道谢才那么做的。”
“那是为什么?”
“你记住哦,这个世界上,我只为你一个人这样做。”
“萧枫?”
“如果下次再发生这种事的话……”
“那么,下次让我来保护你!”景有希突然说道。
“诶?哈哈哈,你这个样子不行啦。”
“为什么不行?”
是啊,为什么不行呢?因为萧枫想让这丫头做一个永远被宠爱的人,想让她那些曾经失去的东西都由自己亲手弥补回来。于是就这么看着景有希,萧枫默默地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景有希突然感觉到不大对劲,她猛地回过头,只见那只叫做“塞巴斯丁”的小黑猫正贪婪地把脑袋伸进了那碗牛奶冬瓜汤里,自顾自地大口喝起来。
“啊……这家伙怎么跑进来的?我的鲜汤啊!”萧枫大叫一声,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塞巴斯丁?真是淘气哟……”说着,景有希摸了摸小黑猫的后背,与萧枫面面相觑,两个人都大笑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站在窗边的雪地里,两只眼睛正紧紧地盯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奇怪,这两个家伙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了,该不会是真的‘好’上了吧?”要说起来萧枫和景有希确实有些不大正常,但是像萧露这样强烈关注的,在萧家他还算是第一个,凡事都要拉着弟弟萧雨一起,于是兄弟两人凑在一起,就成了萧家名副其实的“极恶狗仔队”。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女声传进耳朵,吓得萧露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回过头去,只见欧阳南珍双手抱肩,气势汹汹地等着兄弟二人。
“嘘……小声一点儿啊,你没看到萧枫和那丫头正在里面吗?”萧露把手指放在嘴巴上,向欧阳南珍提醒道。
“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你不想做800瓦超级电灯泡的话,现在就给我安静!”
“啊?”欧阳南珍拧起眉头向窗户里望去,只见萧枫和景有希并排坐在桌前,那气氛确实有些不大对劲,就像是充满粉红色泡泡和玫瑰花一样,暧昧到了极点,“这两个人……”话到嘴边,欧阳南珍又咽了回去,她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种感情正在那两个人之间滋生,不知道怎么的,却说不出这究竟是喜是忧。“你们这两个无聊的家伙,实在闲得无聊就给我去准备好客房!”突然大吼一声,欧阳南珍对着萧露和萧雨的脑袋一人赏了一拳。
“客……房?”
“是的,今天有重要的客人要来,现在我就要去机场接人。”说起这个“重要的客人”,欧阳南珍的心里就更添了几分担忧。最后看了一眼屋里的两人,南珍大步地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看着塞巴斯丁把碗里的最后一口鲜汤喝完,肚子也变得圆滚滚的,景有希满意地笑了起来,“不知道爸爸最近在忙什么,上次的事他一定很担心,但是又找不到他,手机也关闭了……”景有希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道,直到现在她还在幻想着有一天能和父亲住在一起,看着她,萧枫突然感到一阵心痛。
“嗯,可能是很忙吧……如果你老爸再也不回来的话,你会很伤心吗?”
“为什么这么说?我和爸爸约好的啊,他怎么会再也不回来?”景有希激动地叫道。
“不……没什么。”萧枫连忙摇头,说着,他突然站起身来,拍了拍景有希的发顶,“今天我要出门一趟。”
“出门?去哪里?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
“这个啊?”萧枫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其实早就好了,我骗你的。”
“啊……你这家伙……”景有希顿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却被萧枫一把堵住了嘴巴。
“不许骂人,不许赌气,否则就不漂亮了。”
“唔……”听了这话,景有希嘟着嘴巴,一脸不理解地问道,“可是,你要去哪里呢?外面这么大的雪,你开车的话……”
萧枫看着景有希,只是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放心,我很快就回来的。”说罢,他套上了椅子上那件外套,一把抓起车钥匙向门外走去。
从自己懂事开始,萧枫就住在这个城市,每年必然莅临的那场大雪,总觉得像是要将一切都掩埋了一样,这个城市的冬天,冷得让人感到害怕,但是一想起景有希那丫头的时候,却是无比的温暖。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冷风吹进来的时候,脑袋也清醒了许多。没过多久,车子就在城市的汽车站前停了下来。
新年刚过,汽车站里依旧是人山人海的样子,忙于出城和入城的人都在这里会聚,人们的脸上带着匆忙的表情,在原本洁白的积雪上踩出一个个泥脚印。走进候车厅,萧枫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很快,在角落里的一个座位上,萧枫看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于是他立刻走上前去。
“你好……”
“诶?”对方看了看萧枫,立刻松开了抱着肩膀的手,露出了一脸茫然的表情。
“我叫萧枫,你是景有希的父亲吧?”
姓萧?!当面前这个有些胡子拉碴的大叔听到这样的自我介绍的时候,背后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你……你有什么事?”
萧枫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在景有希父亲——景弈天先生身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片刻之后才答道,“那宗绑架案……其实你也有份的,对吧?”
萧枫的开门见山让景弈天顿时警觉了起来,“你……你这年轻人在说什么啊?”
“不用害怕,我今天不是来告发你的,当然,你也不用遮掩,那三个绑匪早就把你供出来了,只是YUKI自己还不知道而已。”萧枫说着轻轻叹一口气,接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像YUKI那样善良的女孩子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但是,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你怎么能那么对她?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和她再生活在一起的,对吗?其实,你早已经在马来西亚再婚了,对吧?很不好意思我们派人查过你的事情,你和当地的一个女子已经再婚,还有一个4岁的儿子,你是不可能和YUKI住在一起的,但是却为了得到钱一再地欺骗她,最后用绑架这种卑鄙的手段!”
景弈天沉默不语,他看了看萧枫,接着闭上眼睛,或许是认为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回答这种问题,亦或是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他的脸上充满了冷漠,甚至绝情。
“那么,我给你一百万如何?”听到这话,景弈天吃惊地睁开眼睛望着萧枫,“这一百万本来是救YUKI用的赎金,现在把这笔钱给你,有了这100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YUKI今后由我们萧家的人来照顾,今后你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如果你答应的话,现在就收下这张支票。”
景弈天犹豫了一下,最后用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哼!你们根本不了解那孩子,她是个十足的灾星,从她出生的时候开始,我就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她的母亲……那个女人,其实我早就看出来她和萧家的老爷不对劲儿了,生下孩子之后就一走了之。实话告诉你吧,我确实不喜欢景有希,打心底里不喜欢那丫头,以前,我也曾经努力地做一个好父亲,但是后来我才发现,她根本是个丧门星,没有人会去疼惜那样的小孩的!”
“你不要把自己的失败都归咎于别人的身上。”萧枫也被说得有些气愤起来,“YUKI应该得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而且……我一定会给她的。”说罢,萧枫站起身,将支票丢向景弈天,大步地向候车大厅外走去。
“和她在一起你最好小心一点儿,”景弈天捡起地上的那张支票说道,“凡是和她在一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这是我对你的忠告。”他的话萧枫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不知道为什么,却因为与景有希亲生父亲的这番争执,让萧枫心里有一种呼之欲出的东西,不停地在作怪,他想见到景有希,想听到她的声音,想对她说:你并不是没有人疼惜的人……
于是,萧枫摸出了口袋里的电话。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又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天空织成一张大网,悄无声息地落下,像是一只只展翅飞翔的银色蝴蝶。一片洁白的雪落在萧枫的手机屏幕上,他拨通景有希的电话号码,没过多久,一个清丽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
“YUKI……”
“嗯?怎么了吗?”
“我爱你……真的很爱……我发誓会一辈子照顾你的……”
“萧……萧枫?”
“吃惊吗?”
“是的,有点儿……”
“这是我的真心话,YUKI,我爱你。”
为什么突然打电话说起这个?景有希一阵心慌,生平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我爱你”,等等,这是告白吗?……生平第一次被告白啊,她甚至还没做好任何心理准备,可是,那像蜜水一样倒流进心里的甜丝丝的感觉是什么?挂上电话,景有希有老半天都没回过神儿来,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开心过,萧枫……真想他快点出现在眼前。
雪越下越大,刚刚清理的路面又一次被白雪皑皑所覆盖,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平常那些疾驰而过的车子也跟着放缓了速度,一切就像是被罩上了一个大口袋,变得憋闷、无力。
开了一整天的董事会议,又一次被那帮见利忘义的董事会老头子们给搅和得头昏脑胀,靠在车窗边,萧晨拖着腮,思想好不容易有一些空闲,却不断地被一种懊恼的情愫冲击着,他不明白,自己提议重新修建启樱学院有什么不对?为什么始终有一半的人提出反对呢?甚至用抽回建设资金来要挟。所谓“教育”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茗珍学院建校这么多年,才有了现在的成绩,难道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这帮老头子的目光真有这么狭隘吗?
越是这么想着,萧晨就越是觉得来气,不过,现在资金拮据,确实有些周转不过来,就算自己想发火,也不得不硬是往肚子里咽。
多想像这片片洁白的雪花,自由地飞在天空中,到任何一个自己想去的地方,就算在阳光下融化,也不会感到惘然。
城市的街景,渐渐与萧晨眼中的雪景融为一体,因为车子开得很慢,所以路边的景色今天还是第一次细细去欣赏。人群中有一群刚刚放学的大学生,这就是传说中声名远扬的佑洋大学。曾几何时,萧晨也期望能够将茗珍建成像佑洋大学那样的高等学府,但是现在想想,没有了父亲的萧家,就连重建一个三流高中都要看别人的眼色,这着实让萧晨心里更添了几分懊恼和不甘。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跟着车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萧晨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急忙叫住司机,“王伯,等一下……快停一下车。”车子在佑洋大学门口处停了下来,萧晨走下车,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叫做阿树的男孩,“你好啊,杨庶同学。”
“诶……你是……小希的哥哥?萧家的大少爷。”阿树的脸上带着一些惊奇和一些客气。
“怎么?你在佑洋念书?”
“是,今年刚刚考上的。”阿树点了点头,他稚气未脱,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满18岁的成年人。
“对了,谢谢你上次的帮忙,今天只是巧遇而已,下次请一定到家里去做客,你是YUKI的朋友,什么时候去玩都可以。”
“不……还是不必了……”听到这话,阿树急忙摆摆手。
“怎么了?”
“……”阿树答不出来,自从上次知道了萧枫和景有希之间的那份羁绊之后,他总是有些小心地去躲避景有希,避免产生误会,同时也避免自己再对曾经的青梅竹马有什么胡思乱想,“没,没什么,因为上了大学,功课可能会更加紧张的,不过有时间的话我会打电话给小希的,请代我问她好。”
萧晨从这男孩的身上看到了一种真挚和诚恳,他也明白,这男孩分明是打心底里默默喜欢着景有希,肯为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赴汤蹈火,有时候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萧晨却很欣赏这样的男孩,至少比自己那三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要好得多。“那么,我们下次再见吧,这个是我的名片,有需要的话就联系我。”
“谢谢……”说罢,阿树接过萧晨递来的名片,目送萧晨坐车离开。许多年后,当阿树研究生毕业之后应聘到萧晨手下工作,也多亏了当年的这张名片。
此时坐在壁炉前的桌边,景有希的心里忐忑不安,就像揣了只兔子一样突突地乱跳。这种感觉,不正是坠入爱河的感觉吗?虽然自己从来未曾真正地去爱过,但是却已经开始陶醉于这份甜蜜之中,是的,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竟然也已经渐渐地喜欢上了那个有些霸道、有些自大、还有些任性的家伙了……
拿起塔罗牌,景有希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占卜爱情的牌阵。这是她第一次用塔罗牌占卜爱情,心里难免有些紧张。牌阵很简单,还有个甜美的名字叫做“爱情之树”。于是,开始洗牌、切牌之后,景有希在桌子上摆出了5张牌,第1、2、3、4张形成一个“T”字形,而第五张则放在第一张的下面,成了一个大“T”字。
第一张牌代表自己,景有希在翻开之前,多少已经料到恐怕不是什么好的解释,果然,这是一张逆位的“祭司”,他戴着三层的皇冠,坐在两根相同的柱子前,手持三重十字架,右手比着传教士常见的手势,逆位的祭司在爱情方面这代表了“无缘”,无缘也就是——不是没有人爱,而是没办法恋爱,就像景有希一样,倒霉的家伙怎么可能奢求别人的疼爱呢?
第二张牌表示过去,这是一张逆位的“正义”, 牌面上有一个王子模样的人,一手握着宝剑,另一手提着秤子,仿佛是坐在法庭上的法官,正在制裁或者维护着正义。而逆位的正义牌在爱情上代表了单恋,景有希确实有过一次不成功的恋情,但是也仅限于单恋而已……
第三张牌表示现在,景有希翻开牌面,这是一张正位的“节制”,牌面有一个天使,天使站在湖边,脚趾踏进湖水中,他的手上拿着两只水壶,水壶中的水从一壶倒到另一壶。正位的节制牌表示“恋爱正在逐渐加深”。看到这里,尽管不说话,景有希的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甜蜜。
最后一张牌表示潜在影响,这是一张逆位的“星星”牌,牌面上的裸体少女微微下跪,背后有明亮的天狼星。少女将手中两壶水倒入湖中,一只通往海洋,一只通往大地之母。少女背后的树上停着一只不死鸟,天空有一颗大星和其他七颗星,逆位的星星表示事情可能会过度的发展,因而朝向不妙的形式演变。看到这里,景有希突然感到一阵紧张,“不妙的事情”?该不会又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吧?老天保佑呀……如此想着,她急忙将塔罗牌整理好收起。每次占卜完毕之后,景有希总是有一种感觉……困倦得快要死掉一样,就好像所有的精气都被塔罗牌吸食掉了,而这次也不例外。这次,景有希靠在沙发上,昏迷中,她好像又来到了普罗旺斯,来到了马赛,来到了那家占卜馆。她仿佛又看到了占卜馆墙壁上的那幅油画,美丽的吉普赛少女的油画,接着,一团黑色的雾挡在了眼前。
“……我的名字叫塞巴斯丁,一旦和我立下契约之后,我将帮您达成您的全部愿望,但是,从那之后,您将不能爱任何人,否则,您所爱的人将会遭遇不幸!”
突然之间,景有希醒了过来,她不确定刚才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只觉得脑袋里隐隐作痛,好像记得塞巴斯丁对她说了什么,但是当她努力回忆的时候,却什么都记不起来。算了吧,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的景有希,除了坠入爱河的这般甜蜜,什么都感觉不到。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萧枫已经出去有一段时间了,应该快回来了吧,一边想着,景有希打开桌边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了自己还未编织好的围巾,深深的咖啡色,本来是送给萧枫的,还剩下一点点就可以完工,不知怎么的,现在拿起这条围巾,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站起身来走到门外,一片雪花正好落在景有希的鼻子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跟着瞬间融化,视线向门外那白茫茫的雪景中望去,远处,只见欧阳南珍那辆黑色的宾士慢慢开进了双鱼花园。对了,南珍姐姐说过晚上要来这里吃饭的,只见车子转了个弯,在花园里的喷泉前停了下来,于是景有希打起了十足的精神,正准备上前迎接。
妖娆的雪色中,除了下车的南珍姐姐之外,还有另外两个陌生的身影,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身穿一件红色的大衣,一头棕色的长发微微地有些卷翘,圆润讨喜的脸庞,黑亮的眼眸就像有星光在闪烁。景有希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那迈出的脚步顿时停在了原地。这个女孩的样子,她以前见过……是的,曾经在一张被揉皱了的照片上见过,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张照片不正是被萧枫小心翼翼地夹在钱包里的吗?她……原来就是照片上的女孩啊,本人看上去要比照片上更加漂亮。只见女孩的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女人,微胖的身材,一身棕色的皮草,华丽的穿着,阔太太般高傲的表情,再加上旁边那位本来就很拉风的欧阳南珍,突然让景有希有一种感觉,自己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穿越来的一样,和这些贵族小姐、太太们完全不是一国的。
然而此时此刻,更让景有希感到好奇的是,她们是谁呢?突然有客人要来,完全没有听萧晨哥哥说过呀,尤其是那个女孩,似乎对双鱼花园一点儿也没有陌生感,径直地就向门口方向走来了,于是一股好奇心驱使景有希迎了上去。
“南珍姐姐……”景有希抱着原本要送给萧枫的围巾,站在了南珍的身边。
“啊……YUKI,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刚从比利时回来的佩蓉姑妈,她是我们的大姑姑,她身边的这位是美纱,是佩蓉姑妈的干女儿,从小和萧晨、萧枫他们一起长大的,以前萧先生在世的时候,佩蓉姑妈可是家里的常客呢。”说着,南珍轻轻地拍了拍景有希的肩膀,“姑妈,这位就是我在车上和你聊起的那孩子——景有希。”
“佩蓉姑妈,美纱,你们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景有希礼貌地鞠了一躬,为了不显得那么生硬,她还加上了一个具有亲和力的微笑。
“景小姐,我也可以叫你‘YUKI’吧?呵呵呵……真是很可爱的孩子呢,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能招来福气的样貌。”这位佩蓉姑妈的笑声就像是装了高分贝的喇叭一样,在这原本冰天雪地的时节,更是让人感到一阵哆嗦。
“可以,当然可以……”景有希笑了笑,向身边那个叫美纱的女孩望去,真不愧是个大美女啊,外表看上去就像是玻璃柜里精雕细琢的公主娃娃一样,两个甜美的酒窝,连眼神都带着一种大小姐般的贵族气。
说到这里,欧阳南珍突然看了看四周,“萧晨那家伙还没回来吗?……姑妈,我们先到屋里休息吧。”说着,三人向屋里走去。景有希正要跟上脚步,这个时候,一只大手突然从背后抓住了她的领子。
“啊……萧露?你在做什么啊?”
“没想到来的是美纱啊,景有希,看来你有大危机了。”面前的萧露一本正经地说道,他的头发上沾满了雪花,明显是刚刚在雪堆里偷听来着。
“呵呵,你在说什么啊?瞧你的样子……”说着,景有希拍了拍萧露头发上的雪,雪花飘散,景有希忍不住笑了起来。
“傻丫头,你还有心情笑,你不知道赖美纱是什么人吗?看来你的功课做得不足啊。”
“她是什么人?不是佩蓉姑妈的干女儿吗?”
“NO!NO!NO!”萧露摆了摆手指头,“赖美纱可是我二哥的初恋情人呢,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二哥以前很爱她的,就像爱你一样……”
“啊?!”景有希顿时一惊。
“呃……最后一句话就当我没说过。总之……两个人差一点就要订婚了,后来赖美纱却突然说要出国,接着他们莫名其妙地就分手了,那段时间二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整天泡在夜店里玩了,直到……”
“直到什么?”景有希急忙问道。
直到你出现啊……萧露原本是想这么回答的,但是话到嘴边还是被他咽了回去,“总之,赖美纱这次回来,不知道会对二哥产生什么影响,你要小心咯。”
听萧露这么一说,景有希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个“他以前很喜欢的一个女孩子,因为在车子上和他提出分手的,那时候两个人差点一起冲下悬崖”的人,应该就是赖美纱吧。不知道为什么,景有希的心口突然一紧,接着深吸一口气望着萧露,“你说的是真的吗?”
“那当然,我从来不胡说。”
“你这句话就在扯谎……”
“哎呀,反正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们家二哥的话,我倒是站在你这一边。”说着,萧露一脸坏笑地向景有希伸出了大拇指。
“笨蛋。”景有希撇撇嘴巴向屋里走去,表面上淡定,但是此刻她的心里始终有种古怪的感觉,就像是被什么紧紧束缚住一样,先前所有幸福和甜蜜的感觉一下子都不见了,反倒真的像萧露说的那样,有种步入危机的感觉……不不不,景有希你这是怎么了,那家伙也许根本是在说胡话,一句“我爱你”你怎么就能相信了呢?你一定是傻了吧?可是,不管怎么说服自己,脑袋却一点儿也不听使唤。
至少……他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客厅里暖意融融,壁炉的火光将人们的脸庞勾勒出圆润的弧度。脱下皮草大衣,佩蓉姑妈一脸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在比利时的时候实在想不起该带些什么给你们,只好买了一点当地有名的巧克力……”说着,佩蓉姑妈将仆人手上的手提袋递给了南珍。
“啊……这不是GODIVA吗?是那个皇家御用的巧克力?”抱着手上的咖啡色包装,南珍激动地说道,“太好了,我真是想死这个味道了……”
“对了,按道理来说,YUKI现在已经是萧家的继承之一人了吧?”看着刚刚走进门的景有希,佩蓉姑妈就向她问道。
“诶?”景有希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答道,“还,还不算是,萧晨哥哥说遗嘱上规定要等到18岁之后……”
“哦,原来是这样。”只见佩蓉姑妈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
“不过,能和这么多家人住在一起真的很幸福呢。”说着,坐在一边的美纱突然拉起了景有希的手,“萧晨哥哥他们一定很疼你吧?”她的眼眸直对着景有希的目光,不知道怎么的,景有希突然感到一阵心怯。
“嗯嗯……”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客厅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有希……!”此时,那个熟悉的声音终于出现在了门口,他刚进门第一个呼喊的就是景有希的名字,声音随着一阵寒意飘了进来,景有希看到了萧枫的身影,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还没有想好究竟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而回来的一路上萧枫又是多么想急切地看到她,但是却在下一个霎那,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萧枫,你回来了。”第一个迎上去的却是赖美纱,她甜美地笑着,握起了萧枫冰凉的手。
“美……美纱?”看着她,萧枫顿时就像是被人定住神一样,愣在原地足足有两分钟。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看看座位上的佩蓉姑妈、欧阳南珍,还有景有希……紧跟着心头突然一阵慌乱,多年前的那种感情仿佛突然间被谁再次叫醒了。
“真要命哟……”欧阳南珍用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嘟囔着,现在这究竟是什么情况?看来足以用“大混乱”几个字来表示了吧。
“真是的,你愣在那里做什么,不会是这么多年没有见到我,所以不认识了吧?”赖美纱甜美的声音略带着几分撒娇,那样的妩媚景有希大概一辈子都学不来。
“不……没有。”萧枫努力地压制住了心中的慌乱,一脸尴尬地坐在沙发上,“你和姑妈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来看你们啊,嘻嘻,怎么?不欢迎吗?”
“怎么会呢?……”萧枫说着,将目光转向景有希的身上。看到萧枫的眼神,景有希立刻勉强地露出了一个微笑,而那个微笑在萧枫看来,却带着一丝苍白。她……大概已经知道自己和美纱之间的关系了吧。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呢?命运真是喜欢作弄人,原来,不想飞的时候,翅膀也会成为负担……
“好啦,快到晚餐时间了,萧晨那个大忙人也该回来了,我去厨房看一下今天晚上吃点什么。”说着,欧阳南珍起身向厨房走去。
直到傍晚的时候,大雪才停。窗外寂静一片,整个双鱼花园像是挂着一床白色的大幔帐,一切都变得厚重了许多。
晚餐是丰富的腌肉豆汤和填鸭,不知道怎么的,景有希却有点吃不下。餐桌上大家都在聊着他们从前的往事,那些无论是多么开心、多么令人难忘的回忆,对景有希来说一点儿交集也没有,所以勉强欢笑真的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不仅无聊,而且很寂寞,好不容易将晚餐时间应付过去之后,她只想到户外去透一口气。
“啊……好舒服……”伸了个懒腰,景有希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冰凉的空气,枝头上的一簇雪花突然掉进脖子里,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个时候,远远地只看到一个身影蹲在花园角落的一棵枯败的榕树前,黑糊糊地看不清楚是谁。景有希当即吓了一跳,她慢慢地凑上前去,只见赖美纱正用一个小铲子在树根处挖着什么,泥水弄脏了她的裙摆她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她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又在做什么?
“美纱小姐……你在做什么?”景有希小心翼翼问道。
“在找东西。”赖美纱抬起头看了看景有希,接着继续挖起来,只见树根处已经被她刨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坑。
“找东西?找什么啊?”
赖美纱还没顾上回答,这个时候,铲子似乎凿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发出了“砰砰”的响声。
“啊……找到了,果然还在。”赖美纱顿时一喜,用手拨去了那东西上的泥土,从土坑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铁盒子,盒子看上去脏兮兮的,上面锈迹斑斑,一把小锁紧紧地扣住小盒子的盖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开。”说着,赖美纱从脖子上取出一条项链,心形的项链扣,里面藏着一把小钥匙,用钥匙打开锁子之后,盒子里那一包包被封着的东西完好无缺地出现在面前。“啊……真是太好了。”
“这是?”景有希看了看赖美纱问道。
“是我和萧枫小时候埋起来的,是最宝贝的东西……”赖美纱得意地一笑,将那小包的东西慢慢拆开,里面有女孩子的塑料戒指、手链、弹珠、干花,还有一些已经发黄的老相片。“很有趣吧?呵呵,真令人怀念啊……”说着,赖美纱看了看景有希。那里的每一样东西仿佛都能带出一段回忆,看着这些东西,景有希仿佛可以看到两个幼稚的男孩女孩,曾经精心地将它们埋在这里的样子,然后发誓要永远守护它们,要永远在一起……不自觉地,景有希感到了一股失落。
“嗯,是很有趣。”她无力地回答道。
“YUKI,你在哪儿做什么?”这个时候,萧枫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听到这个声音,赖美纱急忙从地上站起来,欢快地向他跑了过去。
“萧枫,你快看我找到了什么……”说着,她将手里的盒子捧给萧枫。
“啊,这不是……”萧枫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一点儿都没有变呢,还是和小时候的一样。”
“嗯,呵呵……”
此时此刻,看着两个人在一起欢笑的样子,景有希自来到这个家之后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自己是个外人,一个原本就不相干的人。
“YUKI,你在想什么呢?回去吧,别感冒了。”说着,萧枫突然向景有希招了招手,这才让景有希从失落中清醒过来。
“嗯,这就来了。”她微微地一笑,低着头跟上两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