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3)
地府鬼判的话阴森凶狠,真有几分破釜沉舟一搏的气概。
“是吗?哼!我会记住你这些狂妄的话。”神剑天绝冷冷一笑,转身往外走。
“我也会记住从今晚闯入内室,夺走俘虏的奇耻大辱。”他恨声说。
神剑天绝在房门外转身,阴阴一笑。
“好走。”地府鬼判的口气充满恨意。
“你没有忘了什么吧?”神剑天绝冷笑问。
“什么?”
“解药。”
“这……”
“你判官笔中的针,是有毒的,所以叫子午问心针,中针人不过午。你用手发射的叫问心针,没有毒,但大了两号。便于大量订制打造,大量发射。笔中的子午问心针,是你不轻易使用的救命宝贝。”神剑天绝手一伸:“拿来。”
地府鬼判极不情愿地到了床口,掀帐取出枕畔的皮护腰,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只小玉瓶,倒出一颗褐色丹丸向房门走。
“丹丸药力片刻行开,针不再受血推引,毒性消失。”地府鬼判并不将丹丸递出:“我的针打造非常困难,我要在这里割肉取针,要求不算过份吧。”
“我不答应,你就打算不给解药?”
“你到底讲不讲理。”
“你……”
“拿来!”神剑大绝沉喝。
两人隔着房门打交道,谁也没有留意附近的变化。
地府鬼判真不敢拒绝,一咬牙,极不情愿地将丹丸慢慢递出,心中极恨。
“针一定要还给我……”
神剑天绝身侧,突然多出一个苍灰色的朦胧身影,像是平空幻化出来的。
神剑天绝的手已经伸出接丹,却突然僵住了。
地府鬼判刚看到灰影,还来不及分辨,也误认是神剑天绝带来的两个同伴,因此来不及有何反应,感到手一震,丹丸已失踪。
接踵而至的变化太快了,一股阴风及体,另一股强劲的气流碰撞眉心,立即昏厥扑地便倒。
一盆冷水泼醒了他,神智刚清,第一记耳光及脸,打得他眼前星斗满天。
接着有人揪住他的衣领,沉重的大拳头狠撞在肚腹上。一连三四记,打得他胃部象要从口中往外翻,最后又是两记耳光。
“哎……呃……哎……”他痛苦地乱叫。
“是不是飞云神龙躲在你这里弄鬼?”神剑天绝愤怒的语音震耳欲聋:“混帐东西?你如果不从实招来,我要你生死两难,招!”
“哎唷!我……”
“只有飞云神龙这狗东西,才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打昏我的两个随从,从背后制我的昏穴。”
“你说,是不是他先一步潜伏在你家装神弄鬼?”
“老天爷!我怎知道是……是什……什么人?”他跌倒在房中挣扎,右臂的鲜血染红了衣袖:“我……我只看到一……一个朦……朦胧的虚……虚影,幻现在你身旁,便……便失去知觉。你……你的武功比……比我高明百倍,人……人出现在你身旁也一……一无所知,怎……怎能怪我?”
“你还要巧辨……”
“汤会主今晚到曹公公家商量机密大事,我发誓,我不可能知道他的事,他更不可能潜来我家躲藏起来,我算哪颗葱能劳动会主的大驾?不……要逼……我。”他快要崩溃了,痛得直冒冷汗。
“长上,可能不是汤会主。”那位垂头丧气的随从沮丧地说:不客气地说,凭汤会主的身手,他远没修至真的神龙境界,想无形尤影制住咱们四个人,他还得苦修一辈子,甚至两辈子。属下猜测,有一个比鬼魅更可怕的人,把咱们弄昏救走了白衣修罗,咱们栽到家了。”
“你结了些什么可怕仇家?”神剑天绝气消了一半,向地府鬼判追问。
“我怎知道?”地府鬼判打了一个冷颤:“凌老兄,咱们两家的人,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勾当,每一文钱都沾满了鲜血。谁知道哪些苦主,请来出神入化的高手对付我们?刚才那个幻现的灰影,我仍然不敢断定是不是他一个人呢!哎……你打得我好惨……”
“好吧!也许我错怪了你,我这就着手查,也许可以从白衣修罗身上,追出这个混帐王八蛋!”神剑天绝向房外走出:“夏长江,你最好出动所有的天龙地虎,只要找到白衣修罗,把她弄到和不怕她吐实。”
“那是敝长上的事。”
“你能保证这个人,日后不再前来找你!哼!最好咱们两家一同协力追查,永除后患。”
地府鬼判又打一冷颤,愤然闭上嘴。
两家同心协力追查?办得到吗?两家的人已经势成水火,不用明枪暗箭互相砍杀已经不错了。
神剑天绝得不到回音,只好恨恨地带了随从滚蛋。
一灯如豆,室中寂静凉风习习。
草席上的白衣修罗神智完全清醒了,张开明亮的明眸,发觉这是一间形如柴房的陋室,铺在地上的草席有霉味散发。
伸伸手脚,她倏然挺身而起。
烛台摆在地上,一旁坐着一个朦胧的灰色身影,用五岳朝天式打坐,也象是闭目养神。
整个人裹在暗灰色的夜行衣内,暗灰色的头罩,暗灰色的抓地虎短快靴。
总之,全身仅露一双亮晶晶,幻着奇光象猛兽的眼睛连双手也戴了灰色薄的五指手套。
左右小腿外侧,靴统内各有一把短匕首,再无其它武器,之外便是一个中型皮制百宝囊。
“是……是你救了我?”她警觉地挺身站起问。
“顺手牵羊……抱歉,顺便援手而已。”灰衣人声如洪钟,挺身站起将一枚三寸子午问心针递过。
“假如不知道这位鬼判的伎俩,天下第一高手也躲不过这猝然贴身一针。你很幸运,中臂而不中体,入体问心,不淬毒也难逃大动,留着做纪念吧!姑娘们本来是用针的专家。”
“我是……”
“你叫白衣修罗姜玉洁,还有一个母夜叉施冰清。”灰衣人抢着说:“你两个人被称为魔女的女杀手,出道三四年,杀孽之重,江湖侧目。”
“这个……”
“不关我的事,因为我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可以请教你的大名……”
“不可以,你就叫我灰衣人好了。”
“救命之恩……”
“不必放在心上,谁也不欠谁的。记住,速离京都,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四大家高手如云,大意的人会吃亏的。姑娘珍重,后会有期。”
烛火乍灭,风起处人影已杳。
“咦?这是什么人?”她悚然而惊:“动时无声无息,真象个会变化的鬼。”
李平平换了一家客店落脚,从前门大街的街尾,游至街头近崇文门的京都客栈。
店面更大,店伙更多,上房也整洁高雅些,每天都有数百名各式的旅客进出。
左邻东首,是一家驴车行,出租游西山的小驴。
右邻西首,是附设的京都的酒坊,卖酒,也办筵席,主要是供应客栈的旅客小饮。客栈本身有食厅供应膳食,要买醉最好上酒坊。
这表示东街一带,是杂乱的商业区,龙蛇混杂,也是各种消息的供应场所,活动容易,当然危险性也相对地增加,就看谁的神通广大。
他的客房位于靠近后街的一座小院里,要出店真得绕上老半天。小院四周,共有七间上房,中间有一座便于旅客活动交谊的小厅。
这天午后不久,邻房住进一位旅客,他不在店内,所以不知道邻房这么早就有旅客落店。
申牌初,天色还早,他从城内返店,刚踏上小厅,后面便跟来两个流里流气的泼皮。
“喂!老弟,借一步说话。”一个泼皮叫住了他,阻止他从厅侧的走道返回客房。
他早就发现有人在跟踪,这两位仁兄,是从崇化门的城外跟来的,一直跟至客栈颇有耐心。
“怎么啦?”他止住步转身,脸色阴沉不怒而威:“咱们认识吗?”
“打招呼,不就认识了吗?”泼皮双手一叉腰,摆出要吃人的横蛮相:“报上你的姓名、籍贯,我要知道你的来路,干什么的?”
“查什么?拳头硬是不是?”他也双手一叉腰,气汹汹向前逼进。
“那里的。”泼皮从衣下亮一块不知所云的腰牌:“识相些,老弟。”
“哦!里面的,没话说。”他淡淡一笑:“早些天,我碰上一个人,一个象大爷一样的人,从南边来。”
“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爷字号的人。”他装模作样打开荷包,取出一个小纸包亮了亮:“他交代我把这份字条,送交贵长上陶老爷。”
“什么陶老爷?”泼皮一怔。
“铁血门主三绝秀才陶天佐陶老爷呀!我没空,也懒得跑锦衣卫衙门。好在你们是衙里的人,那就劳驾把纸条带给陶老爷好了。千万小心,可不要偷偷打开来偷看,偷看了陶老爷的秘密,你吃饭家伙可就保不住了,这很可能是告密函呢!拿去啦!”
两个泼皮已经脸色发青,惊出一身冷汗,突然转身狂奔而走,象是见了鬼。
“喂!你们怎么啦?”他装腔作势大叫。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声如银铃十分悦耳。
“咦?”他倏然转身。
“你一提什么铁血门主三绝秀才,就把这两个地老鼠吓飞掉了三魂。”站在走道口的荆钗布裙,打扮得小家碧玉的年轻女郎笑容十分动人:“何苦吓唬这些城狐社鼠?你真会扮猪吃老虎啊。”
“难怪笑声耳熟,原来是你!他热情地上前,挽了女郎的手在排椅落座:“两年了,气色不错嘛!是不是北上公干?有必要在城外落店吗?”
“没有所谓公干了,李兄。“女郎幽幽一叹:“我来找一个人,找不到他我不甘心。”
“谁?”
“妙手摘星孔成,我找他整整找了一年。两月前,才打听出有人在京都见过他。”
“咦!那就怪了,你应该知道他的下落呀?”他大感惊讶:“按理说,他也算得上是你们的人。”
“你说什么?我找他,是因为他杀死了云裳仙子廖云裳。云裳仙子是我的师姐,她不是我这行的人。他不但骗了我师姐的感情,而且假情假义夺走了师姐的全部家当,偕同五湖孤客一走了之。师姐不甘心,追上他要讨回价值巨万的金珠。最后,他两人杀了我师姐,我杀了五湖孤客,却找不到这恶贼的下落,李兄,你知道他?”
“他就在铁血门主三绝秀才手下做走狗,做神剑天绝凌云的跟班。”他摇头苦笑:“据我所知,你们的杀手集团神鹰门的山门在南京,而神鹰门的支持人,事实上是锦衣卫都使门逵的次子门班,是门逵的南都的特务耳目,不受南京锦衣卫的指挥。铁血门是门逵的副手,都指挥佥事路皋的特务,所以你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你怎么居然不知道妙手摘星的下落?”
“他真在铁血门?”女郎脸色铁青。
“早两天我亲眼见过他。”他不多加解释:“错不了,不会走眼。”
“好,我找他。”
“到铁血门去找?”
“这……”
“你可以去找门班,或者是星斗营的千手功曹吕功。吕功是星斗营的星主,直接受门逵指挥,住在抚镇衙门。向自己人先申诉,在理字上先站得住脚……”
“我已经在年余前离开了神鹰门。”女郎长叹一声:“两年前你的货船驶经微山湖,我奉命行刺你的保镖定一刀南宫定,紧要关头被你用船浆击落我的追魂箭。我一个威震江湖的名女杀手追魂姹女费玉芬,竟然被你这个只会举手花拳绣腿的小货主破了买卖,甚至误踏破船板架而失足被擒,真是霉到家了。回到南京,又失败了一次,因此心灰意冷,离开了神鹰门另谋出路。所以,我已经不是他们的自己人了。”
“哦!无牵无挂!”
“还有点藉断丝连。老实说,他们不杀我灭口,让我无条件离开,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他们如果真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能断然拒绝吗?不过,他们从来没有找我。”
“凭良心说,神鹰门在天下六大杀手集团中,还算是颇讲道义的一个,至少他们拒绝接受屠门绝户的买卖。能离开,最好不要再藉断丝连,一个女杀手,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很抱歉,妙手摘星的事,我能帮助你……”
“你?你那几手花拳绣腿,能帮得了我?好笑!”追魂姹女俏拧了他一把,笑容流露几分妩媚的风情:“你这次北来,也是运南货北销?”
“不,这次是来查访一位失踪的亲友。你知道的,我一年只做一次买卖,一批货可以净赚千余两纯利,赚一年可以过三年……”
“你呀!一千两银子你够花三年?谁不知道你这小货主好酒好色,一掷千金毫无吝啬?”追魂姹女又半娇半嗔拧了他一把,百无禁忌:“在济宁州,你的治酒替我与定一刀化解,筵开八桌遍请漕船夫,加上侍宴的歌伎,一共花了多少?”
“好像三百两多一点。”他大笑:“钱是人赚的,赚了不花,想带入坟墓享受吗?”
“豪奢,哼!”追魂姹女白了他一眼。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姑娘。”他亲热地拍拍姑娘的香肩微笑:“行船走马三分险,我这干行商的奔南跑北,所冒的风险,比你们雄霸江湖的闯道者高得多,赚了一座金山顶在头上死不放手,划得来吗?哦!你在这家店……”
“庚字号第七号房。”
“呵呵!芳邻嘛!我是第八号,两房斜向对门居。晚上,我作东道,上酒坊或者把酒菜叫来,随人选,我豪奢,是吧?”
“一言为定,叫到房里来。”追魂姹女欣然说。